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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帥》讀后感
小姐,明日此時等我
——讀《少帥》
“仿佛是長程。她發(fā)現(xiàn)自己走在一列裹著頭的女性隊伍里,她妻子以及別人?但是她們對于她沒有身分。她加入那行列里,好像她們就是人類!
——張愛玲
“小姐,明日此時等我!
“那人找的是你,是我,還是……”
小姐們都從來沒有愛過,一個未曾謀面,聲音好聽的男人,送了一封信說:“小姐,明天在這里等我!彼械男〗憔投纪χ楦,眨起眼,殷切、含羞、期盼的,癡癡守望了一下午,希望男人說的人是自己,可惜男人只是戲言,他終究沒來。
周四小姐看了,覺得難為情。她貼著墻壁行走,快步閃到盆栽后,在回廊上游蕩,裝作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燈光下,她像是院子里果樹上,一大蓬一大蓬蒼白的花影影綽綽。她是棵樹,一直向著一個亮燈的窗戶長高,終于夠得到窺視窗內(nèi)。
以上情節(jié),出自張愛玲最新小說《少帥》(The Young Marshal)。
我用一個晚自習(xí)讀完的《少帥》,和讀馬爾克斯《苦妓回憶錄》有相同的感受?床灰娚畹牡胤剑仓覆怀瞿睦锊缓茫笞骷业娘L(fēng)流就擺在哪里,像是井水里的月光——我們是掘不盡的。她相當出色的寫作技巧,輕輕幾筆,也勝過了無數(shù)“有流沒流”的作家,這就是一流作家的資本和筆力。
豆瓣看了看,對《少帥》的評價,無非是兩種套路:一種贊揚張愛玲對女子初夜描寫的真,寫到了每一個婦女心里;一種敲警鐘,模仿胡蘭成先生搖頭擺尾做嘆氣狀:張愛玲是極好的,只是輕視了英雄,張學(xué)良少帥其實……
我無意步兩種評價的后塵,那就談?wù)勓壑小渡賻洝贰?/p>
《少帥》里,張愛玲對女子初夜的描寫,真實到尷尬、慘淡,很明顯,張愛玲是在寫她和胡蘭成的感受。
少帥對周四小姐床榻上說的情話,盡是胡蘭成的影子。少帥說:我想吃了你,又怕吃了你就沒了。他把她拉到膝上,她低頭坐著,感到他的雙眼在自己旁邊發(fā)亮,像個耳墜子一樣。把他們代入這段,也毫不違和。
胡蘭成說,我想吃了你,又怕吃了你就沒了。
張愛玲低下頭去,在平凡中開出一朵朵卑微歡喜的花兒……
在《少帥》和《傾城之戀》里,愛情,成了一種遲來的憐憫,來的真的太遲太遲—— “光有愛,可以有一段情,卻不能過一生,他們本來是沒有前途的,一場事變卻成全了她。”白流蘇和范柳原這樣,少帥和周四小姐也這樣。
張愛玲筆下的愛情,永遠不是思無邪,純粹,簡單。她筆下的愛情充滿著蒼涼的底色,人性的陰暗面,沒有人不是蒼白,刻薄,冷漠,一心窺探——厭棄女兒累贅的'母親,打著發(fā)妻居心估測的丈夫,茶杯上干澀的污嘖,甩著丫鬟耳光,尖削刻薄的老姨娘,年輕的男子多情,也最無情,一會寵愛紅玫瑰,一會眷戀白玫瑰,周而復(fù)始讓玫瑰們心寒,花凋了,玫瑰們對窗落淚:我們真是萎謝了……
《少帥》不是張愛玲最經(jīng)典的作品,也不是最鼎盛回味無窮的作品,哪怕遺作里,也談不上最給人驚喜的——《小團圓》穿插帶閃的寫法,雖不好讀懂,卻是她從小到大的寫照,她對自己人生的奢望眷戀,如果重新選擇,如果一切按照故事的發(fā)展,如果胡蘭成不是胡蘭成,那么……——故事的完整也絕對勝過了《少帥》這部沒寫完的作品——最后,她和她的愛人,永遠的在一起了,在長坡上,一圈一圈的起舞,這就是小團圓。
但是!渡賻洝方^對談得上是張愛玲作品里最容易看懂的。我第一次閱讀的毫不費力,沒有民國腔接不上的晦澀,輕輕松松就讀了下來,越回味,越開始真正的認識張愛玲。
張愛玲沒寫完的《少帥》最后的結(jié)尾,是少帥帶著兩個妻子,從飛機上緩緩歸來,傳奇的佳話終當不朽,人們流淚捧花迎接英雄——少帥回來了,他的妻回來了,中國也來了。
這樣的結(jié)局,是張愛玲對少帥喪失了興趣。在洞穿、刻薄、尖銳的寫作中,她窺探到了英雄背后,見不得人的,想要名垂千古的賭氣與虛浮。她覺得英雄不是英雄,也對少帥的故事失去了所有熱情。她拒絕繼續(xù)寫,任性的扔下筆,草草寫下了這不算結(jié)尾的結(jié)尾。
如果她繼續(xù)寫下去,這個故事該有個完全不同的結(jié)局吧。
張愛玲終究對人心的直視,太殘忍,太理性。如果繼續(xù)寫下去,愛情也將不再只是憐憫,而是成長吧。故事的結(jié)局早已寫在開頭,如果趙四小姐回到了舊家,又經(jīng)過那長廊,家門前還是有男人時不時投一封信,院子后面小鹿低著頭咽飲著湖水,那么……
“趙四小姐回家了,她又路過郁郁蔥蔥的花,發(fā)現(xiàn)花向著反方向生長,早不窺探窗內(nèi)。她的眼睛亮的像一灘湖水,她忍不住想起那年,她是如何一點點長大,一點點成為一個女人,可以對她心儀的少帥,做出女人嬌羞的情態(tài)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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