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憶爸爸媽媽散文

　　一九七八年的夏天，爸爸的問題得到了徹底平反，他又重新回到了久別的家。從那時候起，他再也沒有離開過這個家。直到一九九九年的年底，媽媽去世，整整二十年的時間，他們就沒有分開過。爸爸、媽媽在一起，恩恩愛愛、纏纏綿綿、互相體貼、相濡以沫，互相攙扶著走完了人生最后的路。

　　九九年的一月四日是媽媽八十二歲的生日。全家人在清真餐廳擺了兩桌生日宴，兄弟姐妹和孫兒、孫女大多數(shù)全到了。大哥從遠離北京的煙臺發(fā)來了生日賀電，還郵來了一個大花籃。爸爸當時特別高興，破例地喝了兩盅酒，微微紅潤的臉上，帶著如醉如癡的幸福。他舉起酒盅，向媽媽祝福，他深情地說：“老伴祝福你，望你健健康康的，作一個跨世紀的人，二零零零年我們還在這里為你大辦生日，祝賀我們雙雙成為跨世紀的老人�！�

　　誰知僅僅過了四天，我的三哥卻因大面積心肌梗死，與世長辭了。這個噩耗，給我何家?guī)�來了又一個災(zāi)難，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得知三哥去世的消息，爸爸、媽媽一夜的功夫，似乎又蒼老了許多，我們兄妹五人跪在他們面前，擔心他們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苦苦地勸著，掩飾了內(nèi)心巨大的悲慟，沒有人敢在父母面前落淚。三哥走后不到一年，就帶走了我的媽媽……

　　爸爸、媽媽的婚姻

　　爸爸媽媽的婚姻是在頂著封建禮教“不能和異教人通婚”的情況下結(jié)合的。媽媽是漢族，當時我的太爺、太奶奶、爺爺、奶奶這四位老人堅決反對爸媽的婚姻。爸爸幾乎是用死或潛逃相拼，才勉強獲得認可。爸爸對媽媽的追求，早在他們婚前三、四年就開始了。在一次聚會上，爸爸認識了那個坐在屋角不言不語的媽媽，她長得不是很出眾，可是她的沉穩(wěn)、寡言、莊重、清純一下子奪得了爸爸的愛慕。從那開始，他們就常常見面，他們在一起寫文章、辦刊物、寫小說，在后來的歲月中，又一起辦學(xué)、一起教書……

　　舊日的封建禮教沒有阻止他們的愛情。后來，爸爸帶著媽媽到清真寺，請大阿訇講了經(jīng)并送給媽媽一張用紅紙寫的名句：“耶穌是爾薩圣人，回民不反對他，并且尊敬他。圣母瑪麗婭是最尊貴的母親，丁毅命名為瑪麗婭是幸福的、尊貴的�！眿寢審拇瞬辉俦慌懦�，她經(jīng)常到清真寺跪經(jīng)、禮拜和回民鄉(xiāng)佬們?nèi)诤系揭黄�，她從不亂吃東西，不隨便花錢，可是一聽說哪個回民鄉(xiāng)佬有困難，她都會解囊相助。媽媽的為人忠厚，誠實，對爸爸忠貞不渝，贏得了家庭的尊重和爸爸的仰慕與佩服。

　　爸爸被抓走那幾年，我爺爺、奶奶曾對媽媽說：“你還年輕，不知欽明（爸爸乳名）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你往前走一步吧。”媽媽沒有當面回應(yīng)我的爺爺、奶奶，回到家后，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天一夜。她委屈、她孤獨、她痛苦，她苦苦地想：為什么沒有人能理解她，反而給她指了一條不能夠接受的逆路。她后來對我說：“多大的難，我也要等著你的爸爸回來�！�

　　爸爸和媽媽是志同道和的同路人，經(jīng)過歲月的磨難、生活的洗禮，他們互相信任、互相幫助，他們的血融到了一起，開出了六朵艷麗的小花。這就是生活，這就是愛情。

　　爸爸媽媽的愛情

　　經(jīng)歷了風(fēng)雨的爸爸、媽媽從一九七九年至一九九九年他們度過了人世間最幸福的'二十年。雖說這個幸福來得晚些了，可是他們過的每一天、每一年都十分得甜蜜，有許多讓我們這些子女都望塵莫及，無法效仿。

　　我們這些孩子隔三差五就往家跑，只要一有時間，就要回到那個甜蜜的港灣。

　　每每回到家中，總有一股股暖意撲面而來，己經(jīng)作好的飯、菜撲鼻噴香，讓人垂涎欲滴。媽媽作的菜，純正的回族風(fēng)味。她和爸爸結(jié)合這幾十年，煉就的烹飪技術(shù)幾乎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她包的餃子太香了，直到今天我還在模仿著她的技法及配方配料，總是不可比擬。爸爸是媽媽飯菜的第一個品嘗人，餃子還沒落燙，他上去就是一筷子，媽媽輕輕地打了一下他的手，溫存地說：“饞鬼�！卑职种粫�呵呵地笑著。

　　爸爸的知識很淵博，古今中外，張口就來，特別是古典文學(xué)，他更是十分精通。他經(jīng)常給媽媽講古代名人的故事及重大的歷史事件，除了生活的瑣瑣碎碎的話語、聊天之外，他們幾乎有說不完的話，內(nèi)容多樣，互相汲取著他們內(nèi)心所需要缺失與營養(yǎng)。

　　爸爸、媽媽互相尊重。從來沒有在子女面前說對方的缺點，更多的是理解與贊賞。爸爸說媽媽像一頭駱駝，肩上扛著家庭的重擔，心里惦記著均已成家的子女，任勞任怨，從不把自己的難事喋喋不休地告訴別人，只是自己慢慢地承受下來。爸爸贊賞媽媽是賢妻良母式的中國婦女，既有溫存、善良的一面，更有無比堅強的性格。在他二十年的牢獄生活當中，媽媽艱難地維系著這個家，教育著未成年的孩子。她從沒有埋怨過爸爸，在我們面前偶爾落過淚，事情過去還照舊朝出暮歸，辛苦勞作�？偸墙o孩子們帶來一種安全感和家的感覺……

　　爸爸、媽媽的生活豐富多彩，每天他們雙雙對對進出院校。不是購物，就是逛街，不是溜彎，就是去書市，還經(jīng)常一起參加社區(qū)街道的活動。一九九四年農(nóng)歷九月九日他們還參加了中央電視臺主辦的金婚老人（夕陽紅）節(jié)目。當時的節(jié)目主持人沈力，還特別地采訪了他們。看到他們那高興勁兒，真不知怎樣為他們祝賀了。我看到照片上的爸爸、媽媽，真感到自豪，爸媽坐在正中央那個帥勁兒，真叫人佩服。

　　我們家多次被學(xué)校家屬委員會評為“五好家庭”。爸媽把這份榮譽看得特別重，他們到光榮榜把它照下來，放大的照片放在墻的中央，一進門就能夠看到。因為這是整個何門的榮譽，爸媽用此激勵后人。

　　爸媽為人父母，他們給我們作了表率。他讓我們知道夫妻恩愛，如何保鮮。生活在如今這樣一個繽紛多彩的社會，有權(quán)貴、有利益、有許多解不開的疑惑、有許多不為人知的苦悶，相夫教子，面對生活，我們可能做得不如我們的父輩。我以為更多的是親情，能夠把握好這份情感，忠實于自已的家庭，教育好自己的子女，作好自己份內(nèi)的事，就足矣了。

　　爸媽為人師表，他們也完全做到了。正像爸爸引用的一句名言：“仰不愧天，俯不愧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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