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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蓮的私語散文
親愛的媽媽去世好多年了,一直想為她寫點文字,卻又一直沒有動手。這次流年發(fā)起征文《蓮的私語》,我想,這不是為我擬的、讓我寫媽媽的文題嗎?我要好好地寫寫媽媽了。
媽媽的名字中開著一朵蓮花,人也如蓮:淡雅、素潔、美麗。
但媽媽并非僅以這樣的品性存活于我的心中。
媽媽出生于半書香之家——此話怎解?緣于我的外公在解放前是一名私塾先生,而我的外婆卻是一介地道的農(nóng)婦。
媽媽兄妹四人,女的清秀端莊,身姿綽約;男的體態(tài)魁梧,英俊倜儻——這在鄉(xiāng)村并不多見。她的家庭不富,卻算得上殷實,爸爸長相一般,從小失怙,家境沒法跟媽媽比,可媽媽卻因一條手臂小時落下殘疾,經(jīng)媒婆介紹嫁給了我的爸爸。外公、外婆認為自己的閨女身有殘疾,嫁得出去已屬好事,哪還在乎什么門當戶對。
可他們不知,媽媽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她從骨子里不滿意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為她安排的這門親事,但又無法違拗,只好跟爸爸磕磕絆絆地過著。
這些當然是我長大后陸陸續(xù)續(xù)聽媽媽說的,有的也親自目睹。
媽媽只是個普通的農(nóng)婦,但她跟一般的農(nóng)婦有許多不同。
在我故里的鄉(xiāng)村,無論已嫁作人婦還是待字閨中的女人們,都有一兩樣拿得出手且引以自豪的女紅,譬如納千層底,做出一雙模樣周正的布鞋;再譬如編織花帶:在地上反擺平常用于打草鞋的木質彎弓,拿著五彩或七彩絲線在兩頭的圓形手柄上反復的繞,繞出所需寬度,便一手捏線,一手舉一把銅質或木質的扁鈍尖刀,憑著想象在絲線上編織出各種幾何圖形的花紋。
媽媽除熟練掌握這兩門技藝外,還擅長裁剪縫紉。我記得,小時我和妹妹的衣服,都是媽媽一針一線縫制出來的,尤其是幾乎每年的六一兒童節(jié),媽媽都會為我們趕制一件新衣服,讓我們高高興興地去慶祝節(jié)日。她偶爾也會為自己縫制一兩件新衣,然而記憶中,總是為我和妹妹縫制的多。雖然沒有縫紉機,雖然媽媽擅長的只是縫制女性且多般為小孩的衣裳,但那并不比縫紉機差多少的密密的針腳和穿到身上很有樣子的衣服,足夠令沒有這門手藝的女人佩服和羨慕的了。
媽媽更有一樣令其他女人佩服和羨慕的便是用鉤針鉤織東西。小時,我夏秋穿的涼鞋、背心,上學背的書包,都是媽媽用粗粗的棉線鉤出來的。在一所鄉(xiāng)村小學,一個女孩穿著背心背著這樣一個圖案美麗又潔白的書包,腳上穿著這樣一雙帶花紋的涼鞋,無疑是令同齡人羨慕并絕無僅有的一道風景。
媽媽絕不因自己是一名農(nóng)婦每天得下地或上山干活,就穿著邋遢,不修邊幅。在我印象中,媽媽總是穿得整整齊齊的,給人伶伶俐俐的感覺。早上起來,她總是把頭發(fā)梳了又梳,說到這里,腦海里就出現(xiàn)一個揮之不去的剪影:朝南的窗子,窗下擺一張做工精致的香樟木書桌,身材窈窕的媽媽側身斜倚著桌沿,左手支撐在桌面上,右手拿過原先咬在嘴里的黑色發(fā)卡,有點費力的夾到黑厚的齊耳短發(fā)上。總是這樣的姿勢,總是這樣的動作。稍大后,我問媽媽才得知,原來未及兩歲時,姨媽帶她出去玩,她鬧著要姨媽背,姨媽便抓起她左邊一條手臂用力甩到背上,甩脫了她的肩胛骨,由于外公外婆發(fā)現(xiàn)得遲,貽誤了治療時機,因此落下永遠脫臼手臂無力的殘疾。
在生活的某些方面,她堪稱是個精致的女人。家里的蚊帳,隔一段時間就要拆下來用她特制的(將整塊的肥皂削成碎塊浸到熱水里)肥皂液浸泡半個鐘點,然后洗曬得白白的再掛上。在我記憶中,睡在那剛洗曬過的白白的蚊帳里,聞著清香的肥皂味,真是舒服極了。不只這樣,鋪床時,為了檢測床鋪得平不平,絕不光憑肉眼看,而是端來一碗水,放到床的中央,然后貓下身子看碗里的水是否處在同一個平面,如果水歪斜了,側拆掉所有床板重新鋪。我想,后來做一些該精細的事情,我要求自己做得盡可能完美,有時甚至達到苛刻的程度,一定是受了媽媽的影響。
媽媽一條手臂殘廢,但她絕不比村里哪一個四體健全的女人差,不僅自家的菜園收拾得干凈利落,每天上工掙的工分也跟別人一樣多。在我記憶中,媽媽的菜園一年四季都是熱熱鬧鬧、精彩不斷的:春有嫩韭,香蔥,上海青,春不老;夏有青豆,黃瓜,辣椒,茄子,西紅柿;秋則紅薯,芋頭,南瓜,葫蘆,佛手瓜唱了主角;冬天便白菜、蘿卜,芫荽,茼蒿、萵苣齊登場,F(xiàn)在想來,幼時在鄉(xiāng)下能吃上媽媽種的真正綠色環(huán)保蔬菜,實在是一種莫大的福氣。
媽媽對孩子的管教既嚴厲也寬容。一次,是冬天,媽媽分配了一件家務給我做:到小河邊把她準備用來腌漬酸菜的一大籮筐青菜(有的地方稱芥菜)洗干凈。天那么冷,水又那么凍,我?guī)е磺樵傅男木w去了。青菜的葉片又肥又厚,每一棵都沉甸甸的,我用力地拿起一棵放到水里,一片片搓,搓掉泥沙和灰塵,一棵未洗完,我的手指就被冰冷的河水凍紅凍僵了,然而,水再冷再凍我都愿意忍受,最要命的是,那菜梗與菜梗之間還夾著我素來害怕的黑乎乎的大毛毛蟲。怎么辦?洗,還是不洗?洗,則面臨著暈厥的危險,不洗,就要等著吃媽媽專為我烹制的筍子拌肉(竹鞭子抽)。思想斗爭的結果是:當然得洗。可我不像先前那樣一張葉子一張葉子認真地洗了,而是整株整株放到河里過一遍水,我太怕碰著那迅速亂爬的模樣怪異的毛毛蟲了!這樣洗菜的結果可想而知,我不僅吃了媽媽一頓筍子拌肉,腦殼還先挨了幾下重栗。媽媽邊打邊罵我:
“看你還撒謊不撒?看你還偷不偷懶!”
“毛毛蟲……”我想解釋。
“毛毛蟲有什么好怕的,水一沖就走了!”
媽媽認為我想狡辯,更用力地一鞭子。
媽媽罵我撒謊,我的確是撒了謊了。她見我不多一會兒工夫就從河邊回來,便問:
“菜洗完洗干凈了嗎?”
“洗完,洗干凈了。”我雖有點心虛卻強作鎮(zhèn)定地答。
可那時未滿10歲的我,完全沒料到,媽媽往竹籬笆上晾菜的時候我的回答是會露餡的呀!那次的挨打,導致我曾有一段時間心里暗暗地恨媽媽。不過,“打在兒身,疼在娘心”。后來,媽媽曾對我說:
“我打你們,打的同時,心也很痛,有時想起來還難過得流淚。但不嚴格管教行嗎?”是啊,長大后,我們理解了媽媽,并從心底感激她對我們的嚴格管教。
媽媽的寬容,一度使我不解。記得,剛開始學做家務時,我主要負責飯后洗碗,因年紀小,有時難免打爛一只碗或一只條羹等,每打爛一樣東西,我就慌慌張張地藏起碎片,并馬上打掃現(xiàn)場,害怕媽媽看見,害怕她突然敲下來的栗子。但每次東西打爛過后都風平浪靜,甚至有次我又響亮的打爛一只碗時,媽媽剛好經(jīng)過廚房,但只抬首朝灶臺看一眼就若無其事地走過去了。長大后一次跟媽媽聊天,問到這個問題,媽媽說,打爛碗,你已經(jīng)很難過了,我又罵你,你不是更難過了嗎?再說,你又不是故意的。哦,原來媽媽不僅寬容孩兒的某些過錯,還很善解人意啊。
媽媽的人緣很好。我從故里調到粵西某市后,每年回家探親,(媽媽在我調動之前已隨大哥定居縣城)鄰里左右——無論男女——均在我面前說媽媽平時對他們?nèi)绾稳绾魏。我聽了并不感到驚異,因她人本善良,還在鄉(xiāng)下生活時,就經(jīng)常三塊五塊地接濟家境比我們家差的人,借錢出去,人家一時還不起或忘了還,她也從來不問,有時連自己平常舍不得穿的新衣服也送了出去。為人如此,所以,媽媽01年去世時,我曾親自感受了一件令我至今難以忘懷的事:
時值深秋,夜幕早已降臨,霏霏細雨也越來越緊地下著,一輛藍色農(nóng)用車,在一條沒鋪瀝青、有點泥濘的鄉(xiāng)間公路上艱難地爬著坡,司機是隔壁小商鋪的老板陳哥,他一邊謹慎地開車,一邊緩緩對我說:“若不是平常你媽對我家人實在太好,我今天絕對不會在你大哥面前主動提出連夜進山去為你媽拉棺材。像我們做生意的人,還是有一點講究的,而且明天我還要跑長途去拉貨!
此時,坐在副駕駛室的我,望著車窗外無邊的黑,心想:一個無緣無德的人,怎會在一個下著霏霏細雨的漆黑的夜,有個人自告奮勇開著自家平常拉貨的車,跑幾十公里崎嶇的山路去為她拉棺木呢?
“真是太感謝你了——陳哥!”這個悲傷的時刻,我唯有感激。
陳哥接著又說起了媽媽的好,說媽媽打掃自家門口時,常常連他家商鋪的門口一起掃,有時見他兩公婆忙不過來,還去幫手,平時做了什么好吃的又喊他們過去吃,或拿碗裝過來讓他們品嘗。有段時間,他老婆生病住院,她更是幫忙關照他剛讀初一的獨生兒子:叫他天天過自己家吃飯。
7月19日就是媽媽的忌日,每年這個日子,我都會為媽媽點燃一炷香,站在我家陽臺上朝著西南方向三叩頭,同時心底默念:媽媽,女兒對不起您,女兒違背古訓,在您年近古稀時,還要遠調他鄉(xiāng),讓您為她牽腸掛肚。說起來,我最對不起媽媽的,還是在她生前,我竟沒有把她接到身邊住個一年半載的,好好孝順。至今,仍有一件想來令我無比痛悔、永遠無法彌補的事:大約在媽媽去世前五年,一次,媽媽陪我逛商場,在一個售賣各色棉麻布料的專柜,媽媽停下腳步,指著一藍一白兩匹布料說:“我很喜歡這兩種布料,你能為我各買幾尺就好了!苯又f,在我們家族有一條規(guī)矩,即出嫁的大女兒要在母親年過六旬時,為她做兩套壽衣,布料還得是全棉的。可我那時聽了媽媽所說,卻不以為意,還認為這似乎是不吉利的事,哪有為活人做壽衣的。于是,一年年拖著?僧攱寢屸浑x世時,我卻來不及扯布為她做了,她僅穿著一套舊衣衫就在一個風水師看好的時辰急急忙忙上了路。
這件事情一直困擾著我,讓我一直深深地感到對不起媽媽。但世上沒有后悔藥,人更不能死而復生,我唯有祝她老人家的在天之靈永寧,唯有讓她的美德在我身上得以傳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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