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橋,還是橋生天散文
干脆明天上午看了天生三橋再走吧,不要太累。
阿蓮征求我的意見?纯词謾C,已是凌晨一點,我們剛趕到重慶武隆,正在入住酒店。我知道是大家累了,從下午四點出發(fā),一口氣趕了六百多公里,加上堵車,在路上已奔波八九個小時。我沒假思索,就回答好。其實這正中我下懷。不為過橋,不需泅渡與跨越,只為了一個夙愿,一種寬松自在的休閑。國慶長假,幾家人相邀自駕游,不就是圖這一點嗎。
只是對這天生三橋不甚了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從酒店出發(fā),正往那里趕,對這個天生三橋,我仍是稀里糊涂。這正好發(fā)酵了我的猜想,信馬由韁,自由馳騁的想象。就想到了天和橋。我相信,這樣的命名,一定與上帝有關!秳(chuàng)世紀》很清楚,世間萬物,都是由上帝創(chuàng)造的,包括山川河流。對,上帝創(chuàng)造了河流,創(chuàng)造了一種斷裂與阻隔,就不能不創(chuàng)造橋啊,就像上帝創(chuàng)造了亞當,就不得不創(chuàng)造夏娃一樣。一切都在邏輯之內(nèi),哪怕是想象的邏輯,總比雜亂服人。似乎理解了,迷亂的心,回歸于一種心安理得。不理解的是這天,也就是上帝,為什么要生橋。
為什么要生橋?這話問得有點滑稽,不如問人為什么要修橋。我想,那目的應該是一致的。
顯然是為了泅渡與跨越。
當然,并不是《創(chuàng)世紀》說的那么簡單,不是上帝輕松地隨口說一聲,要有陽光呀,要有水呀,要有橋呀,就生出了這些。我總認為,橋當是人修造的。人類從洪荒中走來前,這個星球早已在行走,按照自己的軌跡,并且早已走出山川河流。阻隔比被阻隔還早,容不得被阻隔者選擇,只有想法泅渡。有阻隔就會有泅渡,或者說跨越,動力來自于此岸對彼岸的向往,也有可能是追殺或逃遁。據(jù)說,最早的辦法是,利用自然倒下的樹、谷岸生長的藤蘿,或自然形成的石梁石拱、溪澗突出的石塊等,跨越水道和峽谷。跨越得多了,人類就開始思考,并觸類旁通,舉一反三。橋的出現(xiàn),是水到渠成的了。人們從泅渡,跨越中,開始有目的地伐木為橋,鑿石架橋,依水搭橋。這一伐,一架,一搭,并不那么簡單,就像乘阿波羅號登月歸來的阿姆斯特朗所說的那樣,那是“個人一小步,人類一大步”。
并非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這次上帝是拯救的。這是我開始對天生橋的理解。
人工橋就不一樣了,橋的出現(xiàn),無疑是人類的一大進步。從此,它讓自然的阻隔,不再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礙,由此岸到達彼岸,成為自在的可能。人類借助于橋,泅渡與跨越的,不只是簡單的江河溝壑,不僅僅是自然的阻隔;跨入的,也不僅僅是一種自然的對岸。誰能否認,古巴比倫文明的形成,與早在公元前1800多年,古巴比倫王國修建的多跨木橋有關,那橋長達183米。誰又能否認,在古羅馬文明的足跡中,鐫刻著橋的印痕。事實上,古羅馬人早在公元前621年,就建造了跨越臺伯河的木橋;公元前481年,又架起了跨越赫勒斯旁海峽的浮船橋。當我們走進我國橋文化的歷史時,一舉步,就抵達了西周,到達了渭水之濱,然后隨心所悅,在一架浮橋上散步。
可是,我們即將前往的橋,明明是天生的,而不是人架的啊。不能不令我納悶。想起了世間的生產(chǎn),人類,動物,甚至植物,不僅是受孕,胚胎,生成,分娩那么簡單。一株從海洋中形成的微生物,經(jīng)歷生物、藻類、動物體和植物體的分離,再到人類的出現(xiàn),智慧的產(chǎn)生,計算的單元是億年。
好在,天生三橋就在眼前。我有些迫不及待。
說到就到了。汽車從武隆縣城出發(fā),往東南行進約半小時,就到了白果鄉(xiāng)與核桃鄉(xiāng)交界處,天生三橋就坐落在這里。可是,我的納悶并沒有因此而解開,反而一路加深。我始終在心里糾結,橋,當架設于江河之間,溝壑之上,應當在低處。然而,眼前的情況是,從武隆賓館出發(fā),就一直上坡,往山上走,直至走到山的最高處。自駕的車不能再往前走了,得停在一旁。統(tǒng)一乘坐景區(qū)旅游公司的車,繼續(xù)在山頂穿行;然后下車,進入人行石階。都是普通的山,并不高,不是巍然屹立,而是舒緩起伏,嚴格說來只能叫丘。雖也是遮天蔽日,但并無古木參天,而是灌木雜生,枝繁葉茂,把路和頭壓得很緊。不像有江河溝壑的樣子,林間的石板路,也是迂回而委婉的,此刻正秋雨嘀嗒,雨霧纏繞,撒滿詩意。迷團一個接著一個,擔心橋的依據(jù)。
也許迷團堆積太多,令心承受不了,那堆積終于坍塌,坍塌于頃刻之間。記不清是突然轉(zhuǎn)過一道山,還是穿過一叢樹,或者繞過一塊大石頭,總之,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令人猝不及防。我說的是橋,天生三橋,它們在此時出現(xiàn)了。當然,先出現(xiàn)在眼前,讓我們驚訝不已的還不是橋,而是坑,我認為叫淵可能更恰當。在兩丘之間,山嵐似路過的游客,樹冠正要合攏。中間的縫是硬擠出來的,被那坑,那淵,還有山嵐擠的。趕緊靠近,臨淵,不是羨魚,而是觀看。萬仞絕壁,深不可測,一股寒氣,不知是從淵底冒起,還是腳底生成,把心擠出,懸在空中,悠悠地不能著地。更不可思義了,難道這天也學會了形式主義。此山本無壑,為生橋,竟先造了一個坑。本來完整一體的山,就這樣被活生生割裂了。正擔心此路何往,被一旁的服務生叫住。原來,不遠便是電梯,不是上樓,而是入地。進門,關門,飛速下沉,一種跌入深淵的感覺。是觀光電梯,臨淵的一側(cè)梯窗透明,可看窗外風景,幾位女士卻滿臉鐵青,把眼閉得緊緊的。
當電梯停穩(wěn),她們再次睜開眼睛時,已是另一重天地。
先看那天,橋生的天。
天很小,小到伸一只手,就可以完全遮蔽。我暗暗提醒自己,此地只宜抬頭,不要望天,一望,就成了井底之蛙,看不清世界大小。抬頭是為了看橋,人們所說的天生三橋,就在眼前。原來,所謂天生,乃喀斯特地貌的神工造化,因其神奇,分別以龍冠之,謂之天龍橋、青龍橋、黑龍橋。因其成因特點,也把橋?qū)懽鞒~。據(jù)資料介紹,三橋高、寬、跨度,分別在150米、200米、300米以上,呈縱向排列;一條叫羊水河的峽谷,以大氣磅礴之勢,從橋下平行穿過,就將三橋串在了一起。站在居中的青龍橋下,仰頭而望,“三硚夾兩坑”的奇觀就出現(xiàn)了,只是弄不清究竟是橋,還是谷,鉤連了天地人和與多方的對岸,還有壑和橋,以及山嵐雨霧中的樹。一幅雄、奇、險、秀、幽兼具,峰、峽、溪、瀑、洞齊全的天生橋壑圖,就活生生地呈現(xiàn)在了眼前。當然,這些并不是天,而只是我們在抬頭時,不經(jīng)意間看見的景象。天是抽象的,像一個哲學標本,鑲嵌在頭上,時而方,時而圓,時而成線,時而像一只眼,時而又似一個口。都很狹小,找不到海闊天空,蒼鷹翱翔,蒼穹無際的感覺。詞典里的天,只能在想象中完成。這也許是一個永久的悖論,真是弄不懂了,不知是因為生橋,還是造壑,一種感恩之力,把天弄成這個樣子;也弄不明白,究竟是天生了橋,還是橋生了天,才在這武隆山野間,丟下這么多的懸念,不為泅渡,卻讓這么多人流連。
再看這地,天和橋下的地。
眼前的地是殘缺的,傷痕累累。顯然,老天在造壑生橋時,有些顧此失彼,至少忽略了地的感受。一切的沖擊,撕裂,扭曲,都集中于地,仿佛不是在生橋,而是要打開地獄之門。結果是,山撕裂了,完整的肌體,一下撕裂成了幾塊,創(chuàng)口吡牙裂嘴,猙獰恐怖。疼痛是肯定的,只是此刻化為了隱忍,凝結于山崖間。一眼山泉,從懸崖噴涌而出,經(jīng)風一吹,分散成瀑成霧。我相信,那便是淚,或者血;而那仰天大口,則是吶喊,或呻吟。不然,它們怎么如此變幻不定,弄得我們欲要接迎的老鄧濕了一身。壑本來是要為橋作證,證明它存在的`合理,證明天生橋、橋生天中的對立統(tǒng)一,卻在無意間相遇了這泉。不,應當是瀑和霧。虛懷盡納,遂成其河,這山,這橋,這壑,這地,甚至撕裂的山崖,便全都活了,因這河而富有了靈氣。我懷疑,謂之羊水河,是有意思的,包含了這大地萬物的某種目的。只是天機不可泄漏,留下一個謎,讓人去猜,它究竟是要詮釋,還是暗示。不難理解,天生之物既然是有生命的,就當浸潤在羊水里。
更弄不清的,是橋上的風景。
我首先想到,這樣的橋,天生橋,不管是一,還是三,還有人過嗎。此岸與彼岸,明明是相通的,或者說本為一體,血肉相連,斷裂與阻隔,都是人為造成的,像一場游戲。這樣的橋,就成了作秀,過與不過,還有什么意義。
這兩天媒體上的小悅悅事件,鬧得沸沸洋洋,幾乎所有的指責,都指向那十八位冷血看客,似乎每一位指責者,都是神圣的橋,社會道德裂痕的泅渡者。如果真是這樣,用小悅悅的生命,能夠喚醒一種社會責任,修復一種道德斷裂,天堂里的小悅悅,也許也會有些許的欣慰?墒,我不相信。因為我看到更多的,似乎更是天生橋、橋生天式似的輪回。我很少看見有人問,假如我是那十八位看客中的一位,保證能比他們做得好嗎;是誰制造了這樣的斷裂與阻隔,在原本一體的道德板塊上,分隔出了此岸與彼岸。
還看見一個通報,說的是某地粗暴拆遷,因不良開發(fā)商與黑惡勢力勾結,逼得一業(yè)主跳樓,激化了政府與老百姓的矛盾。上級追究下來,又趕緊抓的抓,撤的撤,處分的處分,費盡心機,重新修復毀壞掉的一切。
威尼斯的嘆息橋(意大利語:PontedeiSospiri),又浮現(xiàn)在眼前。1998年和2002年,我曾先后兩次前往參觀,留下極深印象。嘆息橋修建于16世紀,坐落于圣馬可廣場附近。石頭拱砌,巴洛克式風格,密封式橋廊,都彰顯其與眾不同。但是,它的真正聞名,卻不在這些,而在嘆息二字。為何嘆息?橋的兩端,分別為古威尼斯總督府(都卡雷宮)和重犯監(jiān)獄。當重犯被判決之后,被帶到牢中,經(jīng)過這座橋時,面對生死兩界,獄卒會說,“看最后一眼吧!”便讓犯人停下,透過橋廊小窗,看世界最后一眼陽光,目的是要讓其精神與情感得以泅渡。往往是一聲嘆息,留給這最后的陽光。那時,正置歐洲文藝復興,黑暗專制的中世紀正土崩瓦解,社會矛盾異常尖銳,人們的思想再也禁不住了,非;钴S,犯“罪”的人很多。超渡者是善意的,用心良苦,他們稱代表上帝的旨意,也就是天生橋了。因此,設計這橋,可能還有更深的含義。只不過這橋是人造的,修造者為雅各布·塔提,他是當時佛羅倫薩的建筑師,他的老家就是文藝復興的發(fā)祥地。后來,這里又演變成定情之地。凡到威尼斯的人,一定要坐一種叫岡都拉的船;坐岡都拉的情侶,一定要穿過“嘆息橋”,且在橋下?lián)砦,表明生死相依。?jù)說,有個男人為了心愛之人,在這橋下的岡都拉上,殺死了女友的仇敵。他被判了死刑,走過這座橋,急切地攀窗俯視。他看見一艘岡都拉正駛過橋下,上坐的一男一女,正忘情熱吻。定晴一看,那女子竟是他的心愛之人。男人瘋狂地撞向窗戶,大理石造的窗戶文絲不動,留下一具滿頭噴血的熱尸……
善意的泅渡,有時也會走向它的反面。
針對信仰喪失,價值觀扭曲的問題,有位社會學家搞了一次問卷調(diào)查,題目是《生命中的橋》,目的是要了解,不同年齡階段的人,生命中最重要的追求,進而研究幸福指數(shù)。小學生的回答是,快樂,父母,學習;青年人的回答是,愛情,事業(yè),收入;中年人的回答是,子女,老人,安穩(wěn);老年人的回答是,兒孫,健康,快樂。四個年齡段,幾乎囊括了人的一生。是的,人們都在按照自己的幸福期望,用靈魂天生自己心中的理想之橋。社會學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在這個過程中,只有一個詞被兩次重復選中:快樂,且出現(xiàn)在人生問卷的開頭和結尾。我相信,問的是生命之橋,答案卻是精神的彼岸世界,答卷者心中的天。天堂的天,幸福的天。不同的回答,表達了不同的追求,都是人之常情,與人的本性相連,只是表現(xiàn)形式不一樣,無所謂先進與落后。這也許才是真正的天生之橋吧。
人離開了武隆,離開了天生三橋,迷仍沒有了結。
我仍在橋的悖論中糾結。目的似乎是明白了,天為什么要生橋,我相信,那一定是天認為,這世間有了一些需要泅渡的溝壑和阻隔;橋為什么要生天,那是橋?qū)μ斓母卸。但我還是沒有弄清,到底是天生了橋,還是橋生了天。
【天生橋,還是橋生天散文】相關文章:
美文:天生橋的春天08-03
天生橋的導游詞03-14
天生橋?qū)в卧~參考04-21
馬鞍橋的散文10-31
月亮橋散文10-25
悠蕩橋經(jīng)典散文11-13
橋優(yōu)美散文12-01
還是朋友散文11-05
還是寂寞散文06-23
你的錢是橋還是墻美文0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