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紅樓夢里的悲與喜的讀書筆記
曹雪芹著《紅樓夢》,在悼紅軒“批閱十載,增刪五次,”寫盡世間悲喜人生,寫得又何嘗不是他的一生?
如果沒有生在世家,沒有經(jīng)歷過由盛到衰的過程,也斷然不會寫出在那樣一個時代背景下那么多人物的不同命運(yùn)、不同悲劇。也斷不會把世間人情冷暖,寫得那么深沉、那么悲涼。
一、紅樓夢里的大喜大悲
元春省親無疑是紅樓夢里最大的喜事!皩帢s二處人丁都齊集慶賀,熱鬧非常。”一方面是政治方面的原因,賈元春才選鳳藻宮。足以說明皇帝對賈家的厚愛,容許元春省親更是莫大的恩賜。元春省親在大的方面來說一種賞賜,更多的是賈府地位上升的一個象征。作者把那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景象寫得淋漓精致。另一方面,是親情方面的原因,骨肉團(tuán)聚,在平常人家最基本的相守在他們看來竟是奢侈的,想來這才是作者的重點(diǎn)。
那么紅樓夢里的大悲之事是“秦可卿之死”嗎?好多紅學(xué)者都習(xí)慣拿可卿的死來探究元春的升職,來探究紅樓背后的奧秘。劉興武先生的“公主論”就認(rèn)為,是元春的告密導(dǎo)致了可卿的直接死亡,那么可卿的死亡和元春省親就有了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是可卿死亡之悲產(chǎn)生了元春省親之喜,但我并不這么認(rèn)為,我一直認(rèn)為,紅樓夢里的大悲是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涼,凹進(jìn)館聯(lián)詩悲寂寥”。這一回,作者寫賈母等人在凸碧堂賞月,開篇就寫賈母見鳳姐、李紈病著,薛姨媽寶釵二人又不在,在那個合家團(tuán)圓的中秋之夜賞月,賈母開始感傷,病的病,弱的弱,竟不如往昔熱鬧了,這里面還有更深一層的含義,那就是賈母已感賈府的頹勢。品笛喝酒,喝道中間竟流下淚來了。而后寫黛玉、湘云在凹晶館聯(lián)詩,最后二人和妙玉在櫳翠庵聊天,相互取暖,悲涼至極。這才是大觀園里最悲涼的夜,與前面熱鬧的大觀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總在想,曹公晚年孤苦無依、再寫這種對比、這種反差。心里對親情對骨肉團(tuán)聚的渴望。
元春省親,是何等熱鬧、何等榮耀。骨肉團(tuán)聚,元春忍悲強(qiáng)笑說,“當(dāng)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兒們一會,不說說笑笑,反倒哭起來。一會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來”。黛玉湘云在凹晶館聊天,湘云說,“得隴望蜀,人之常情。可知那些老人家說的不錯。說貧窮之家自為富貴之家事事趁心,告訴他說竟不能遂心,他們不肯信的;必得親歷其境,他方知覺了。就如咱們兩個,雖父母不在,然卻也忝在富貴之鄉(xiāng),只你我竟有許多不遂心的事!摈煊裥Φ,“不但你我不能趁心,就連老太太,太太以至寶玉探丫頭等人,無論事大事小,有理無理,其不能各遂其心者,同一理也,何況你我旅居客寄之人哉!”讀到此處,淚落如雨,元春的不遂心、黛玉湘云的不遂心、老太太的不遂心,想來也是曹公的不遂心吧。
曹公借賈母之口說,“可見天下的事本難十全”。卻借黛玉之口說:“事若求全何所樂”。兩種心境完全不同,賈母是客觀接受,而黛玉是主觀接受,層次更高。
我發(fā)現(xiàn)一個特別奇怪的現(xiàn)象,就是寶玉在這兩個重要場景都沒有出現(xiàn),或者確切的說,他并沒有“參與”。元春省親,大家都高興,獨(dú)他悶悶不樂,因為秦鐘之死,他自身本能的躲避這種熱鬧;而在中秋賞月,他也因晴雯的病,早早睡了,沒有參與這樣的悲涼。這實(shí)在又是作者的別有用心。大觀園里眾人的高調(diào)的樂與喜總與寶玉悄然的落寞放在一起來寫,我有時候一直在想,曹公在經(jīng)歷人生大喜大悲之后,內(nèi)心應(yīng)該是平靜的吧,都說喜劇其實(shí)是最深的悲劇,紅樓高調(diào)的樂與喜背后都隱藏最悄然、最落寞的悲涼。
二、紅樓夢里的紅白喜喪
紅樓開頭最大的事情,莫過于秦可卿的死。從可卿的棺木到賈蓉被封為龍禁尉,從來的官員品級到賈府的排場,無不在彰顯賈府的地位與權(quán)勢。而與之對應(yīng)的就是寶玉的婚事。所以,我個人認(rèn)為曹公寫可卿之死是有伏筆的,這樣盛大的場面為得就是寫后來寶玉婚事的簡樸。賈府被抄寶玉犯病,在這樣倉促的情況下,寶玉的婚禮必定是潦草而簡單的,這樣的對比也足見世家每況愈下的人情冷暖。
而這兩件事情,寶玉都是主角。從聞可卿之死寶玉吐血到寶玉和寶釵成親,他一直是中心人物。而這都是寶玉的恨事,可卿之死對他的沖擊是比較大的,這是他第一次接受一個美好的女性被摧毀。黛玉離世,不得不與寶釵結(jié)婚,也是對他最后的打擊。
三、紅樓里的悲喜人物
我覺得紅樓夢里最有意思的兩個人就是香菱(英蓮)和嬌杏。他們兩個本是主仆,都跟賈雨村有密切的聯(lián)系。雨村當(dāng)日窮困潦倒,都是香菱之父甄士隱屢屢資助,雨村也是在那個時候偶然間邂逅了嬌杏,只望了彼此一眼。就此二人命運(yùn)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英蓮走丟,被拐子拐賣,最后被薛蟠帶到賈府。而嬌杏在大火之后,隨甄士隱夫婦回到他的岳父封肅家,后被一乘小轎送到賈雨村府邸,生了兒子,被扶了正。自此主仆身份顛倒。這是最極致的悲與喜。我們把英蓮的悲總結(jié)為“有命無運(yùn)”;把嬌杏的`喜歸為“僥幸”。
四、寶玉身上的悲與喜
寶玉的悲喜都離不開世間美好的女子!拔铱匆娕畠罕闱逅,看見男兒便污濁”。它的喜在于他遇到了那么多的女子,賢惠的襲人、直爽的湘云、愛他懂他的黛玉、紅顏知己妙玉等,是他們滿足了他當(dāng)保護(hù)傘的這個欲望,而寶玉的悲也在于他最后眼睜睜看著一切美好在他面前轉(zhuǎn)瞬即逝,而無能為力。一次次又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shí),他的無能為力是無奈的、是心酸的。這個悲劇從可卿之死便開始了,金釧投井、晴雯被逐、黛玉離世。
特別想用一句名言來形容寶玉,“我從未長大,卻從未停止過成長”。
縱觀紅樓全書,寫得都是悲與喜。寶玉的悲喜、黛玉的悲喜、四百多小人物的悲喜、整個賈家的悲與喜,以及上流社會的悲喜,乃至與社會的悲喜。這所有的悲喜交織在一起,就成了紅樓,成了人生。然每個讀者總能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空間讀懂這世間悲喜。這也是紅樓之所以經(jīng)久不衰的根本原因。
所以,我讀紅樓,常想起黛玉的“事若求全何所樂”。紅樓殘本也不應(yīng)該是天下恨事。相反,因為后四十回遺稿,眾多紅樓愛好者對紅樓產(chǎn)生了無窮無盡的探索,對紅樓背后的人性與人生的悲喜產(chǎn)生了思考。實(shí)在是欣慰的。這樣紅樓的悲喜就有禍福相依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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