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鬼”李賀與他奇詭的詩
李賀是一位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杰出詩人,他的詩歌奇詭怪誕的風格具有相當高的審美價值,豐富了我國詩歌浪漫主義風格的創(chuàng)作內(nèi)容和方法,其驚人之作是我國古代文化的瑰寶。
蘇教版八年級(上)“誦讀欣賞”選錄了一首題為《雁門太守行》的詩:“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角聲滿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痹娙擞脻饽夭拭枥L戰(zhàn)爭場景,意境奇特,不少同學由此對本詩的作者李賀其人其詩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
李賀,字長吉,祖籍隴西,生于福昌縣昌谷(今河南洛陽宜陽縣)。唐宗室鄭王李亮后裔。雖家道沒落,但李賀志向遠大,勤奮苦學,博覽群書,順利通過河南府試,獲得了“鄉(xiāng)貢進士”的資格。但李賀的競爭者毀謗他,說他父名晉肅,當避父諱,不得舉進士。李賀雖應舉赴京卻未能應試,遭讒落第。一生愁苦多病,僅做過三年的九品微官奉禮郎,因病27歲就死了。李賀作詩務求新奇,他用“羲和敲日玻璃聲”來描寫太陽;用“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來形容駿馬;他覺得“荒溝古水光如刀”,想象銅人“憶君清淚如鉛水”。宋人錢易、宋祁等稱李賀為鬼才。杜牧形容他的詩既如“時花美女”,又如“牛鬼蛇神”,李賀因此獲得了“詩鬼”的稱號。作為“唐諸王孫”的李賀,目睹朝政昏暗,國勢衰微,加上自己遭遇坎坷,因而憤強激越,他把這種思想感情熔鑄到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獨辟蹊徑。他以不同凡響的創(chuàng)意、瑰奇怪誕的風格在唐代詩壇標新立異,獨領風騷。李賀詩的奇詭特色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借助想象來表現(xiàn)現(xiàn)實的思想感情
李賀詩中的怪誕特征,主要得力于他迥異于常人的想象乃至幻想。黑格爾曾經(jīng)說過:“最杰出的藝術本領就是藝術家的想象!倍钯R的想象、幻想又總是和夸張并行的。他可以由傳說中的瑤臺仙草,幻化出“王子吹笙鵝管長,呼龍耕煙種瑤草”的奇景,他也可以從一方端州紫硯,聯(lián)想到“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的驚險。而他的《李憑箜篌引》更能進一步表現(xiàn)他創(chuàng)造的無窮無盡、神奇莫測的境界:
“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云頹不流……吳質(zhì)不眠倚桂樹,露腳斜飛濕寒兔!
本來,對音樂的描寫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因為音樂屬于聽覺藝術,它本身是抽象的。對音樂的描寫,往往是“比喻性”的。白居易的《琵琶行》、韓愈的《聽穎師彈琴》即是如此。而與這兩首詩相比,李賀的這首詩更具特色。因為后兩者基本上是以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事物作比,給人的感覺是精妙而非神奇。而李賀的比喻,卻是通過極其奇特的想象,構(gòu)想出一片神奇、虛幻的境界。昆侖玉碎、鳳凰高鳴,誰曾聽過?芙蓉悲泣、蘭花歡笑,誰人見過?樂聲融化了天空中的冷氣,感動了天帝,甚至驚裂天空,從那里灑下了淅淅瀝瀝的秋雨,想象何其譎怪!最后四句更進一步把人們帶入了一個夢幻境界,在美妙的樂聲中,神女感動,魚龍起舞,吳剛不眠,玉兔如癡……這神話的世界,是何等光怪陸離!飄忽的思緒,又是何等變幻莫測!李賀那種奇詭瑰麗的想象,在這首詩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
二、題材奇幻,意象多為鬼魂、死亡等超現(xiàn)實的事物
李賀詩歌中的意象,很多并不是現(xiàn)實世界中的事物或者神奇美妙的天上仙境。李賀的詩更多的是用鬼怪、死亡、寒夜來展示他無法排遣的內(nèi)心悲痛和凄苦,描繪出種種天上人間所沒有的形象和體驗,創(chuàng)作出種種虛荒誕幻、幽艷凄麗的幻覺世界;這種奇幻的題材使他迥異于前人。
《湘妃》就是典型的李賀“鬼”詩題材!绑拗袂昀喜凰,長伴神娥蓋湘水。蠶娘吟弄滿星空,九山靜綠淚花紅。離鸞別鳳煙梧中,巫云蜀雨遙相通。幽愁秋氣上青楓,涼夜波間吟古龍!鄙裨拏髡f中的斑竹滴淚,在詩人筆下被渲染得凄凄切切,哀婉絕倫。這種迷離凄婉的意境,在李賀的“鬼”詩中常常被渲染得淋漓盡致。
李賀除了擅長描繪鬼魂,他的詩還經(jīng)常描寫死亡,描寫幽冷陰森、神秘恐怖的死亡境界!班秽还砟盖锝伎蕖、“石脈水流泉滴沙,鬼燈如漆點松花”、“百年老鶚成木魅,笑聲碧火巢中起”、“蟲棲雁病蘆筍紅,回風送客吹陰風”……在李賀的二百四十多首詩中,直接提到“死”字的地方就有二十幾處之多。他因為身染沉疴,羸弱早衰,敏感脆弱,所以自覺不自覺地把情感轉(zhuǎn)向?qū)λ劳龅捏w驗。李賀詩中的死亡體驗,既是對人生不可避免的死亡的認同,同時也是對因死亡而生的痛苦情緒、憂患意識的排解和超越。
這些奇幻的題材、超現(xiàn)實的審美對象,構(gòu)成了李賀詩虛幻怪誕的風格基調(diào)。
三、章法跳躍,思路跌宕,變幻莫測
李賀有一種逆反傳統(tǒng)的心理,在詩中他更愿意以一種不受拘束,靈活多變的結(jié)構(gòu)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心靈感受。綜觀他的詩歌,結(jié)構(gòu)方式突出的特征是:起結(jié)無定,不蹈常規(guī),章法跳躍,跌宕起伏。李賀詩呈現(xiàn)出奇特的藝術思維特征,結(jié)構(gòu)呈現(xiàn)出一種拗折激蕩之美。李賀心中的憂思和憤慨,是很難用一種平和舒緩的結(jié)構(gòu)表現(xiàn)出來的。他的詩中意緒變化無端,時而低沉,時而亢奮,章句忽起忽結(jié),有時甚至完全聽憑直覺的引導,任由自己的想象超越時空自由流動!秹籼臁芳词沁@方面的范例: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樓半開壁斜白。玉輪軋露濕團光,鸞颯相逢桂香陌。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
前四句借助奇特的幻想,從塵世飛躍到天上,進入撲朔迷離的月宮,在廣袤的空間里遨游;后四句又急轉(zhuǎn)直下,由仙界折返塵世,關注人世的千古滄桑。詩句流轉(zhuǎn)自如,忽起忽落,時空交叉錯雜,意緒游移無端,想象飛騰,妙筆生花。再如《河南府試十二月樂詞二月》,前七句寫仲春二月,花開草長,燕語呢喃,津頭舞女長裙飄飛,末兩句卻轉(zhuǎn)為凄厲之調(diào):“津頭送別唱流水,酒客背寒南山死”。《天上謠》前十句寫天上之樂,末兩句突然一聲長嘆,又回到地上:“東指羲和能走馬,海塵新生石山下!碧摶玫臉繁滑F(xiàn)實的悲一下子打得煙消云散?梢哉f,李賀所創(chuàng)造的奇特的意象,在中國古代詩歌中是前所未有的'。求生的意志、對天國的向往與人生的短促、現(xiàn)實的困厄構(gòu)成一對尖銳的矛盾,困擾著詩人的心靈,使他的精神常常處于亢奮與消沉交替起伏的狀態(tài),導致其想象變化倏忽,活躍異常。李賀的不少詩歌,特別是游仙詩都具有這種特點。李賀的這種豐富奇特的想象與意象源于他獨特曲心理狀態(tài)。
李賀詩的這種結(jié)構(gòu)特點,可能是因為他太注重表現(xiàn)內(nèi)心的情緒、感覺乃至幻覺,客觀事物的固有特征和理性邏輯被他刻意打亂了,讓人覺得怪誕也就不足為奇了。
四、遣詞造句,力求“語不驚人死不休”
李賀詩在遣詞造句上,也力求奇詭。大量使用“泣”、“啼”等字詞使其感情化,由此構(gòu)成極具悲感色彩的意象。諸如“冷紅泣露嬌啼色”(《南山田中行》)、“露壓煙啼千萬枝”(《昌谷北園新筍四首》之二)之類的詩句,在其詩集中俯拾即是。對于意象的色彩和情態(tài),李賀也極盡描繪渲染之能事,寫紅,有“冷紅”、“老紅”、“愁紅”、“笑紅”;寫綠,有“凝綠”、“寒綠”、“頹綠”、“靜綠”。他的《長平箭頭歌》寫一久埋地下又沾人血的古銅箭頭是“漆灰骨末丹水砂,凄凄古血生銅花”。黑處如漆灰,白處如骨末,紅處如丹砂,而凄凄古血經(jīng)蝕變竟生出斑駁的“銅花”!設色奇絕!再如《雁門太守行》,在“黑云”、“夜紫”的背景下,點染以“金鱗”、“燕脂”、“紅旗”、“黃金臺”、“玉龍”,畫面色彩斑斕。用以描繪悲壯慘烈的戰(zhàn)爭,顯得奇異詭譎。他的《將進酒》寫宴飲的酒具和酒色是“琉璃鐘,琥珀濃,小槽酒滴真珠紅”。琉璃、琥珀,色澤已十分晶瑩瑰麗了,更加之以“真珠紅”酒的色感,將瑰麗的色澤推向極端。詩中寫由美人歌舞而聯(lián)想到的情景是“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將“桃花亂落”與“紅雨”兩種不同的景象結(jié)合在一起,營造出同一色彩疊加而成的“落紅”意象,借以表現(xiàn)詩人對青春將暮的哀感,十分貼切傳神。作者傾盡全力摹狀繪形,敷彩設色,構(gòu)造五彩斑斕的圖畫,又在此圖畫的色彩上加以令人哀傷的字眼,注入強烈的主觀感受,使得其筆下的諸多意象都呈現(xiàn)出一種哀感奇詭甚或病態(tài)美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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