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李清照
《武陵春》一詞,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兵荒馬亂中人們共有的離恨別緒。李清照將時代的悲哀用巧妙的手法融進(jìn)了自己有限的藝術(shù)境界里,從而使本詞具有了典型性。因此這首詞不僅獲得了藝術(shù)審美價值,而且也贏得了社會審美意義。以下是小編分享的武陵春李清照。
武陵春·春晚
朝代:宋代
作者:李清照
原文:
風(fēng)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wù)f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譯文
惱人的風(fēng)雨停歇了,枝頭的花朵落盡了,只有沾花的塵土猶自散發(fā)出微微的香氣。抬頭看看,日已高,卻仍無心梳洗打扮。春去夏來,花開花謝,亙古如斯,唯有傷心的人、痛心的事,令我愁腸百結(jié),一想到這些,還沒有開口我就淚如雨下。
聽人說雙溪的春色還不錯,那我就去那里劃劃船,姑且散散心吧。唉,我真擔(dān)心啊,雙溪那葉單薄的小船,怕是載不動我內(nèi)心沉重的憂愁啊!
注釋
⑴此詞在《詩詞雜俎本·漱玉詞》、《類編草堂詩余》、《匯選歷代名賢詞府全集》、《文體明辨》、《古今名媛匯詩》、《詞的》、《嘯余集》、《古今女史》、《古今詞統(tǒng)》、《古今詩余醉》、《歷城縣志》、《花鏡雋聲》、《見山亭古今詞選》、《詩余神髓》、《古今圖書集成》、《同情詞集選》題作“春晚”,《彤管遺編》、《彤管摘奇》、《名媛璣雋》題作“暮春”,《詞學(xué)筌蹄》題作“春暮”,《詞匯》題作“春曉”,《詞鵠》調(diào)作“武陵春第二體”。趙萬里輯《漱玉詞》云:“至正本《草堂詩余》前集上如夢令后接引此闋,不注撰人。玩意境頗似李作,姑存之!(案明成化本、荊聚本、陳鐘秀本、楊金本《草堂詩余》前集卷上,此首俱無撰人,與至正本同),《古今斷腸詞選》卷二又誤以此首為馬洪所作。
、啤皦m香”,落花觸地,塵土也沾染上落花的香氣!盎ㄒ驯M”,《詞譜》、清萬樹《詞律》作“春已盡”。
、恰叭胀怼,《花草粹編》作“日落”,《詞譜》、《詞匯》、清萬樹《詞律》作“日曉”。
、取拔锸侨朔恰保挛镆琅f在,人不似往昔了。三國曹丕《與朝歌令吳質(zhì)書》:“節(jié)同時異,物是人非,我勞如何?”宋賀鑄《雨中花》:“人非物是,半晌鸞腸易斷,寶勒空回!
、伞皽I先”,《彤管遺編》、《彤管摘奇》作“淚珠”,沈際飛《本草堂詩余》注:“一作珠,誤”!冻绲潥v城縣志》作“欲淚先流”,誤刪“語”字。
、 “聞?wù)f”,清葉申薌輯《天籟軒詞選》作“聞道”。“春尚好”,明程明善輯《嘯余譜》作“春向好”!半p溪”,水名,在浙江金華,是唐宋時有名的風(fēng)光佳麗的游覽勝地。有東港、南港兩水匯于金華城南,故曰“雙溪”!墩憬ㄖ尽肪硎摺渡酱ň拧芬睹麆僦尽罚骸半p溪,在(金華)城南,一曰東港,一曰南港。東港源出東陽縣大盆山,經(jīng)義烏西行入縣境,又匯慈溪、白溪、玉泉溪、坦溪、赤松溪,經(jīng)石碕巖下,與南港會。南港源出縉云黃碧山,經(jīng)永康、義烏入縣境,又合松溪、梅溪水,繞屏山西北行,與東港會與城下,故名!
⑺“擬”,準(zhǔn)備、打算!耙矓M”,也想、也打算。宋姜夔《點絳唇》:“第四橋邊,擬共天隨住!毙翖壖病睹~兒》:“長門事,準(zhǔn)擬佳期又誤。”“輕舟”,《匯選歷代名賢詞府》、清陸昶《歷朝名媛詩詞》作“扁舟”。
、獭棒肤弧,小舟也,見《玉篇》及《廣韻》!棒肤恢邸保〈,兩頭尖如蚱蜢。《藝文類聚》卷七一·南朝宋《元嘉起居注》:“余姚令何玢之造作平牀,乘船舴艋一艘,精麗過常!碧茝堉竞汀稘O夫》詞:“釣臺漁父褐為裘,兩兩三三舴艋舟”,又“霅溪灣里釣魚翁,舴艋為家西復(fù)東。”宋《金奩集·黃鐘宮·漁夫詞(十五首)》:“舴艋為家無姓名,胡蘆中有甕頭青!痹獏擎(zhèn)《漁夫》詞:“舴艋為舟力幾多。江頭云雨半相和!
⑼ “載”,清萬樹《詞律》:“《詞統(tǒng)》、《詞匯》俱注‘載’字是襯,誤也。詞之前后結(jié),多寡一字者頗多,何以見其為襯乎?查坦庵作,尾句亦云‘流不盡許多愁’可證。沈選有首句三句,后第三句平仄全反者,尾云‘忽然又起新愁’者,“愁從酒畔生”者,奇絕!案:‘流不盡’句,見趙師俠《武陵春·信豐揖翠閣》詞。趙師俠,又名師使,有《坦庵長短句》!薄拜d不動”句,宋鄭文寶《楊柳詞》:“不管煙波與風(fēng)雨,載將離恨過江南!
譯文二
風(fēng)停了,塵土里帶有花的香氣,花兒已凋落殆盡。日頭已經(jīng)升的老高,我卻懶得來梳妝。景物依舊,人事已變,一切事情都已經(jīng)完結(jié)。想要傾訴自己的感慨,還未開口,眼淚先流下來。
聽說雙溪春景尚好,我也打算泛舟前去。只恐怕雙溪蚱蜢般的小船,載不動我許多的憂愁。
賞析
這首《武陵春》是作者中年孀居后所作,非一般的閨情閨怨詞所能比。這首詞借暮春之景,寫出了詞人內(nèi)心深處的苦悶和憂愁。全詞一長三嘆,語言優(yōu)美,意境,有言盡而意不盡之美。
這首詞繼承了傳統(tǒng)的詞的作法,采用了類似后來戲曲中的代言體,以第一人稱的口吻,用深沉憂郁的旋律,塑造了一個孤苦凄涼環(huán)中流蕩無依的才女形象。
這首詞簡煉含蓄,足見李清照煉字造句之功力。其中“風(fēng)住塵香花已盡”一句已達(dá)至境:既點出此前風(fēng)吹雨打、落紅成陣的情景,又繪出現(xiàn)今雨過天晴,落花已化為塵土的韻味;既寫出了作者雨天不得出外的苦悶,又寫出了她惜春自傷的感慨,真可謂意味無窮盡。
這首詞由表及里,從外到內(nèi),步步深入,層層開掘,上闋側(cè)重于外形,下闋多偏重于內(nèi)心!叭胀砭胧犷^”、“欲語淚先流”是描摹人物的外部動作和神態(tài)。這里所寫的“日晚倦梳頭”,是另外一種心境。這時她因金人南下,幾經(jīng)喪亂,志同道合的丈夫趙明誠早已逝世,自己只身流落金華,眼前所見的是一年一度的春景,睹物思人,物是人非,不禁悲從中來,感到萬事皆休,無窮索寞。因此她日高方起,懶于梳理。“欲語淚先流”,寫得鮮明而又深刻。這里李清照寫淚,先以 “欲語”作為鋪墊,然后讓淚奪眶而出,簡單五個字,下語看似平易,用意卻無比精深,把那種難以控制的滿腹憂愁一下子傾瀉出來,感人肺腑、動人心弦。
詞的下闋著重挖掘內(nèi)心感情。她首先連用了“聞?wù)f”、“也擬”、“只恐”三組虛字,作為起伏轉(zhuǎn)折的契機(jī),一波三折,感人至深。第一句“聞?wù)f雙溪春正好”陡然一揚,詞人剛剛還流淚,可是一聽說金華郊外的雙溪春光明媚、游人如織,她這個平日喜愛游覽的人遂起出游之興,“也擬泛輕舟”了!按荷泻谩、 “泛輕舟”措詞輕松,節(jié)奏明快,恰好處她表現(xiàn)了詞人一剎那間的喜悅心情。而“泛輕舟”之前著“也擬”二字,更顯得婉曲低回,說明詞人出游之興是一時所起,并不十分強烈!拜p舟”一詞為下文的愁重作了很好的鋪墊和烘托,至“只恐”以下二句,則是鋪足之后來一個猛烈的跌宕,使感情顯得無比深沉。這里,上闋所說的“日晚倦梳頭”、“欲語淚先流”的原因,也得到了深刻的揭示。
這首詞藝術(shù)表現(xiàn)上的突出特點是巧妙運用多種修辭手法,特別是比喻。詩歌中用比喻,是常見的現(xiàn)象;然而要用得新穎,卻非常不易。好的比喻往往將精神化為物質(zhì),將抽象的感情化為具體的形象,饒有新意,各具特色。這首詞里,李清照說:“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同樣是用夸張的比喻形容“愁”,但她自鑄新辭,而且用得非常自然妥帖,不著痕跡。讀者說它自然妥帖,是因為它承上句“輕舟”而來,而“輕舟”又是承“雙溪”而來,寓情于景,渾然天成,構(gòu)成了完整的意境。
創(chuàng)作背景
這首詞是公元1135年(宋高宗紹興五年)李清照避難浙江金華時所作。黃盛璋《李清照事跡考辨》:“詞意寫的是暮春三月景象,當(dāng)做于紹興五年三月。”又《趙明誠李清照夫婦年譜》:“紹興五年乙卯,金人犯滁州,圍亳州。壬午,偽齊犯安豐,韓世忠游擊金人于大儀鎮(zhèn),敗之。乙丑,金人困承州,又圍濠州,高宗如平江!崩钋逭铡洞蝰R圖》序云:“今年十月朔,聞淮上警報,浙江之人,自東走西,自南走北,居山林者謀入城市,居城市者謀入山林,旁午絡(luò)繹,莫不失所。易安居士自臨安泝江,涉嚴(yán)灘之險,抵金華,卜居陳氏邸!逼鋾r金兵進(jìn)犯,丈夫既已病故,家藏的金石文物也散失殆盡,作者孑然一身,在連天烽火中飄泊流寓,歷盡世路崎嶇和人生坎坷,處境凄慘,內(nèi)心極其悲痛。
賞析二
歷來寫愁之作頗多:或直抒胸臆,“駕言出游,以寫我憂”(《詩·邶風(fēng)·泉水》);或巧用比喻,“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李煜《虞美人》);或融愁于景,“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晏殊《蝶戀花》);……這些都饒有趣味,各具特色。李清照的《武林春》,同樣寫愁,卻能自鑄新辭,以其委婉纖曲的藝術(shù)手法,巧妙地表達(dá)了深沉復(fù)雜的內(nèi)心感情,具有極高的審美價值,從而成為后人盛傳的抒愁佳篇。
此詞作于南宋高宗紹興五年(1135)。當(dāng)時北國淪陷,丈夫亡故,詞人只身流寓浙江金華。這首詞表達(dá)的就是這種國破家亡的滿腔憂愁。詞雖僅在末尾出現(xiàn)一個“愁”字,而“愁”實在是貫穿全篇的主題線索。整首詞寫得極其含蓄委婉,又起伏變化,于“短幅中藏?zé)o數(shù)曲折”(黃了翁《蓼園詞話》),充分體現(xiàn)了婉約詞派的特色,耐人品味。
首句“風(fēng)住塵香花已盡”,意不過風(fēng)吹落花而已,然仔細(xì)想來,“風(fēng)住”,則在此之前曾是風(fēng)狂雨驟之時,詞人定被風(fēng)雨鎖在室內(nèi),其憂悶愁苦之情已可想而知(同時為下文“也擬泛輕舟”作伏筆)!皦m香”,則天已轉(zhuǎn)晴,落花成泥,透露出對美好景物遭受摧殘的惋惜之情!盎ㄒ驯M”既補說“塵香”的原因,又將“愁”意推向更深一屋,大有“落花流水春去也”之意。一句三折,頓挫有致!叭胀砭胧犷^”,日高方起,又無心情梳發(fā)。這看似違背常理的細(xì)節(jié)描寫,正好寫出了作者在國痛家恨的環(huán)境壓力下那種不待明言,難以排遣的凄慘內(nèi)心。環(huán)顧四周,丈夫遺物猶在,睹物思人,念及北國故鄉(xiāng);而“物是人非”,景非昔同,不禁悲從中來;感到萬事皆休,無窮落寞,故用“事事休”三字來概括。這一切真不知從何說起,正想要說,眼淚早已撲籟而下,“欲語淚先流”一句,已抑不住悲情噴涌而來,可謂“腸一日而九回”,凄婉動人。詞至此收縮上片,一腔愁苦高潮暫告段落。
“聞?wù)f雙溪春尚好”,語氣陡然而轉(zhuǎn),詞人剛剛還在流淚,現(xiàn)在卻“也擬泛輕舟”了,似乎是微露一霎喜悅,心波疊起。然“聞?wù)f”,只從傍人處聽說而已,可見自己整日獨處,無以為歡;照應(yīng)了上片“風(fēng)住”“日晚”兩句!吧小、“也擬”,說明詞人萌動了游春解愁的念想。但人未成行,心緒又轉(zhuǎn):“只恐”雙溪舟小,載不動那么多愁苦。那么只有閉門負(fù)憂,獨自銷魂了。上文“欲語淚先流”一句至此便點出緣由。總起來看,整段下片,大意是說小小春游,不足以慰藉詞人天大之愁。然作者卻善于通過“聞?wù)f”“也擬”“只恐”三組虛詞,吞吐盤旋,翻騰挪轉(zhuǎn),“一轉(zhuǎn)一深,一深一妙”(劉熙載《藝概》),把自己在特殊環(huán)境下頃刻間的微妙復(fù)雜的心理變化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情意婉絕,回腸蕩氣。
最后兩句是廣為傳誦的名句!俺睢北臼切闹兄拢橄笾,只可意會,難以捉摸。如今作者卻意想天開地將它裝上小船,給人一種具體可觸的立體感;而且還怕愁太重,小船載不動,則愁又顯得有重量了;再聯(lián)系前句的“輕”字,似乎還可看到這小船在重愁堆擠下被慢慢壓向水面之狀,從而獲得了一種動態(tài)感。其化虛為實,語意新奇,想象驚人,實在是描摹愁思的絕妙好辭。李清照是極擅長寫愁的。除本詞將愁寫成有形體、重量、動態(tài)外,她還在其它詞里將愁寫得有長度:“如今更添一段新愁”(《鳳凰臺上憶吹簫》);有濃度:“更誰家橫笛,吹動濃愁?”(《滿庭芳》)等等。這些都形象傳神,韻味幽深。
《武陵春》一詞,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兵荒馬亂中人們共有的離恨別緒。李清照將時代的悲哀用巧妙的手法融進(jìn)了自己有限的藝術(shù)境界里,從而使本詞具有了典型性。因此這首詞不僅獲得了藝術(shù)審美價值,而且也贏得了社會審美意義。(江林昌)
鑒賞
這首詞是宋高宗紹興五年(1135)作者避難浙江金華時所作。當(dāng)年她是五十三歲。那時,她已處于國破家亡之中,親愛的丈夫死了,珍藏的文物大半散失了,自己也流離異鄉(xiāng),無依無靠,所以詞情極其悲苦。
首句寫當(dāng)前所見,本是風(fēng)狂花盡,一片凄清,但卻避免了從正面描寫風(fēng)之狂暴、花之狼藉,而只用“風(fēng)住塵香”四字來表明這一場小小災(zāi)難的后果,則狂風(fēng)摧花,落紅滿地,均在其中,出筆極為蘊藉。而且在風(fēng)沒有停息之時,花片紛飛,落紅如雨,雖極不堪,尚有殘花可見;風(fēng)住之后,花已沾泥,人踐馬踏,化為塵土,所余痕跡,但有塵香,則春光竟一掃而空,更無所有,就更為不堪了。所以,“風(fēng)住塵香”四字,不但含蓄,而且由于含蓄,反而擴(kuò)大了容量,使人從中體會到更為豐富的感情。次句寫由于所見如彼,故所為如此。日色已高,頭猶未梳,雖與《鳳凰臺上憶吹簫》中“起來慵自梳頭”語意全同,但那是生離之愁,這是死別之恨,深淺自別。
三、四兩句,由含蓄而轉(zhuǎn)為縱筆直寫,點明一切悲苦,由來都是“物是人非”。而這種“物是人非”,又決不是偶然的、個別的、輕微的變化,而是一種極為廣泛的、劇烈的、帶有根本性的、重大的變化,無窮的事情、無盡的痛苦,都在其中,故以“事事休”概括。這,真是“一部十七史,從何說起”?所以正要想說,眼淚已經(jīng)直流了。
前兩句,含蓄;后兩句,真率。含蓄,是由于此情無處可訴;真率,則由于雖明知無處可訴,而仍然不得不訴。故似若相反,而實則相成。
上片既極言眼前景色之不堪、心情之凄楚,所以下片便宕開,從遠(yuǎn)處談起。這位女詞人是最喜愛游山玩水的。據(jù)周輝《清波雜志》所載,她在南京的時候,“每值天大雪,即頂笠、披蓑,循城遠(yuǎn)覽以尋詩”。冬天都如此,春天就可想而知了。她既然有游覽的愛好,又有需要借游覽以排遣的凄楚心情,而雙溪則是金華的風(fēng)景區(qū),因此自然而然有泛舟雙溪的想法,這也就是《念奴嬌》中所說的“多少游春意”。但事實上,她的痛苦是太大了,哀愁是太深了,豈是泛舟一游所能消釋?所以在未游之前,就又已經(jīng)預(yù)料到愁重舟輕,不能承載了。設(shè)想既極新穎,而又真切。下片共四句,前兩句開,一轉(zhuǎn);后兩句合,又一轉(zhuǎn);而以“聞?wù)f”、“也擬”、“只恐”六個虛字轉(zhuǎn)折傳神。雙溪春好,只不過是 “聞?wù)f”;泛舟出游,也只不過是“也擬”,下面又忽出“只恐”,抹殺了上面的“也擬”。聽說了,也動念了,結(jié)果呢,還是一個人坐在家里發(fā)愁罷了。
王士稹《花草蒙拾》云:“‘載不動許多愁’與‘載取暮愁歸去’、‘只載一船離恨向兩州’,正可互觀!p槳別離船,駕起一天煩惱’,不免徑露矣!边@一評論告訴我們,文思新穎,也要有個限度。正確的東西,跨越一步,就變成錯誤的了;美的東西,跨越一步,就變成丑的了。象“雙槳”兩句,又是“別離船”,又是“一天煩惱”,惟恐說得不清楚,矯揉造作,很不自然,因此反而難于被人接受。所以《文心雕龍?定勢篇》說:“密會者以意新得巧,茍異者以失體成怪。”“巧”之與“怪”,相差也不過是一步而已。
李后主《虞美人》云:“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敝皇且猿钪啾人喽。秦觀《江城子》云:“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眲t愁已經(jīng)物質(zhì)化,變?yōu)榭梢苑旁诮,隨水流盡的東西了。李清照等又進(jìn)一步把它搬上了船,于是愁竟有了重量,不但可隨水而流,并且可以用船來載。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diào)》中的《仙呂?點絳唇纏令?尾》云:“休問離愁輕重,向個馬兒上馱也馱不動!眲t把愁從船上卸下,馱在馬背上。王實甫《西廂記》雜劇《正宮?端正好?收尾》云:“遍人間煩惱填胸臆,量這些大小車兒如何載得起!庇职殉顝鸟R背上卸下,裝在車子上。從這些小例子也可以看出文藝必須有所繼承,同時必須有所發(fā)展的基本道理來。
這首詞的整個布局也有值得注意之處。歐陽修《采桑子》云:“群芳過后西湖好,狼藉殘紅,飛絮蒙蒙,垂柳欄干盡日風(fēng)。笙歌散盡游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xì)雨中!敝馨顝锻稀吩疲骸坝渭松,獨自繞回堤。芳草懷煙迷水曲,密云銜雨暗城西,九陌未沾泥。桃李下,春晚未成蹊。墻外見花尋路轉(zhuǎn),柳陰行馬過鶯啼,無處不凄凄!弊鞣ㄏ嗤梢灶惐。譚獻(xiàn)《復(fù)堂詞話》批歐詞首句說:“掃處即生!边@就是這三首詞在布局上的共有特點。掃即掃除之掃,生即發(fā)生之生。從這三首的第一句看,都是在說以前一階段情景的結(jié)束,歐、李兩詞是說春光已盡,周詞是說佳人已散。在未盡、未散之時,芳菲滿眼,花艷掠目,當(dāng)然有許多動人的情景可寫,可是在已盡、已散之后,還有什么可寫的呢?這樣開頭,豈不是把可以寫的東西都掃除了嗎?及至讀下去,才知道下面又發(fā)生了另外一番情景。歐詞則寫暮春時節(jié)的閑淡愁懷,周詞則寫?yīng)毑交氐讨敝翚w去的凄涼意緒,李詞則寫由風(fēng)住塵香而觸發(fā)的物是人非的深沉痛苦。而這些,才是作家所要表現(xiàn)的,也是最動人的部分,所以叫做“掃處即生”。這好比我們?nèi)タ匆粋多幕劇,到得晚了一點,走進(jìn)劇場時,一幕很熱鬧的戲剛剛看了一點,就拉幕了,卻不知道下面一幕內(nèi)容如何,等到再看下去,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還是趕上了全劇中最精采的高潮部分。任何作品所能反映的社會人生都只能是某些側(cè)面。抒情詩因為受著篇幅的限制,尤其如此。這種寫法,能夠把省略了的部分當(dāng)作背景,以反襯正文,從而出人意外地加強了正文的感染力量,所以是可取的。(沈祖棻)
主要影響
李清照主要成就在于文學(xué)上,她工詩善文,更擅長詞。李清照詞,人稱“易安詞”“漱玉詞”,以其號與集而得名!兑装布贰妒窦罚稳嗽缬兄。其詞據(jù)今人所輯約有45首,另存疑10余首。她的《漱玉詞》既男性亦為之驚嘆。她不但有高深的文學(xué)修養(yǎng),而且有大膽的創(chuàng)造精神。從總的情況看,她的創(chuàng)作內(nèi)容因她在北宋和南宋時期生活的變化而呈現(xiàn)出前后期不同的特點。
前期:真實地反映了她的閨中生活和思想感情,題材集中于寫自然風(fēng)光和離別相思。
后期:主要是抒發(fā)傷時念舊和懷鄉(xiāng)悼亡的情感。表達(dá)了自己在孤獨生活中的濃重哀愁,孤獨,惆悵。
李清照前期的詞比較真實地反映了她的閨中生活和思想感情,題材集中于寫自然風(fēng)光和離別相思。如《如夢令》二首,活潑秀麗,語新意雋!而P凰臺上憶吹簫》《一剪梅》《醉花陰》等詞,通過描繪孤獨的生活和抒發(fā)相思之情,表達(dá)了對丈夫的深厚感情,宛轉(zhuǎn)曲折,清俊疏朗!兜麘倩āね碇共龢佛^寄姊妹》寫對女伴們的留戀,感情也極其真摯。她的詞雖多是描寫寂寞的生活,抒發(fā)憂郁的感情,但從中往往可以看到她對大自然的熱愛,也坦率地表露出她對美好愛情生活的追求。這出自一個女作家之手,比起“花間派”代言體的閨怨詞來要有價值得多。
李清照南渡后的詞和前期相比也迥然不同。國破家亡后政治上的風(fēng)險和個人生活的種種悲慘遭遇,使她的精神很痛苦,因而她的詞作一變早年的清麗、明快,而充滿了凄涼、低沉之音,主要是抒發(fā)傷時念舊和懷鄉(xiāng)悼亡的情感。
在流離生活中她常常思念中原故鄉(xiāng),如《菩薩蠻》寫的“故鄉(xiāng)何處是,忘了除非醉”,《蝶戀花》寫的“空夢長安,認(rèn)取長安道”,都流露出她對失陷了的北方的深切懷戀。她更留戀已往的生活,如著名的慢詞《永遇樂》,回憶“中州盛日”的京洛舊事;《轉(zhuǎn)調(diào)滿庭芳》“芳草池塘”回憶當(dāng)年的“勝賞”,都將過去的美好生活和凄涼憔悴作對比,寄托了故國之思。
她在詞中充分地表達(dá)了自己在孤獨生活中的濃重哀愁,如《武陵春》通過寫“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慨,《聲聲慢》通過寫“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的處境,運用疊詞,表達(dá)了自己難以克制、無法形容的"愁"。又如《清平樂》中“海角天涯,蕭蕭兩鬢生華”的悲傷,《孤雁兒》中的悼亡情緒,都是在國破家亡、孤苦凄慘的生活基礎(chǔ)上產(chǎn)生的,所以她的這部分詞作正是對那個時代的苦難和個人不幸命運的藝術(shù)概括。
李清照在早年還寫過一篇《詞論》,提出詞“別是一家”的說法,是宋代的重要詞論,也成為她詞創(chuàng)作的理論依據(jù),著有《漱玉詞》,李清照詞的風(fēng)格以婉約為主,屹然為一大宗,人稱“婉約詞宗”。沈謙《填詞雜說》將李清照與李后主并提說:“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極是當(dāng)行本色!
易安詞在群花爭艷的宋代詞苑中,獨樹一幟,自名一家,人稱“易安體”!耙装搀w”之稱始于宋人。侯寅《眼兒媚》調(diào)下題曰:“效易安體”。辛棄疾《丑奴兒近》調(diào)下題曰:“博山道中效易安體”。詞作自成一體,表明已形成鮮明的個性風(fēng)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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