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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因為思念-散文
這是一個幸?鞓返募彝,父親、母親和兩個女兒。
一家人的生活主要依靠父親的工資來維持,他在我們當(dāng)?shù)氐泥]政局工作。
母親在居委會上班,在工作上有著男人一般的魄力,風(fēng)風(fēng)火火。總是有做不完的事,工作以及一些家長里短的各類事情,好像母親不到場就解決不了似得,從早起忙到天黑,從未有過怨言。在家中,母親是個非常勤勞節(jié)儉的人,那時兩個女兒還沒出生,父親身體一直不好,還患上了嚴(yán)重的過敏性哮喘病。
兩個女兒出生后,家庭的沉重負擔(dān)使得母親不得不辭去居委會的工作,竭盡全部照料兩個年幼的女兒和一個自己深深愛著的男人——-我最最敬愛的父親。
每到年關(guān),母親都會賣掉自家養(yǎng)的三兩頭肥豬補貼家用,留下一頭最好的找鄰居幫忙殺掉,為有病的父親改善伙食,也為家里下一年的生活做儲備。
母親平時說話大嗓門,身體還算不錯,又會調(diào)劑生活,常常講一些笑話,雖然父親的病經(jīng)常反復(fù),而且越來越重,可一家人還是開開心心,其樂融融。
轉(zhuǎn)眼,大女兒已經(jīng)十二歲,小女兒也八歲了,那年家中的頂梁柱父親沒能熬過已是漸暖漸綠、明媚靜朗的春天,撇下深愛的妻子和兩個年幼的女兒,帶著對我們母女三人深深的牽掛和對生活無限的眷戀,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妹妹——-娟子
就在爸爸去世的第二年,妹妹娟子不知什么原因,經(jīng)常頭痛,最初,娟子頭痛我們都沒在意,媽媽帶她去醫(yī)院看過大夫,說沒什么大毛病,媽媽也就放心了,開了些止痛藥和消炎類的藥。
剛開始吃完藥頭就不痛了,可后來慢慢地就不管用了,發(fā)展到吃藥已經(jīng)維持不了一天或半天頭又疼上了,媽媽非常緊張,又帶著妹妹去過幾家醫(yī)院,都沒有確診,只是開了些藥讓回家吃,這樣反反復(fù)復(fù)妹妹頭疼的越來越厲害。
那時候家中靠爸爸單位每月發(fā)給的一些生活補助費和媽媽打零工做點小買賣來維持。我和妹妹都在上學(xué),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家中生活每況愈下,媽媽操勞的又黑又瘦,妹妹這一病,讓母親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媽媽焦慮緊張的坐臥不安,瞧不出什么毛病,也沒辦法醫(yī)治,吃的藥越來越多,藥效維持的時間卻越來越短。
媽媽到處奔波,去醫(yī)院或是弄些偏方,妹妹的病未見好轉(zhuǎn)。媽媽這時帶上妹妹去了一家從未去過的離家非常遙遠的醫(yī)院。
媽媽流著無助的淚水向大夫說明娟子的病情和家中狀況。大夫瞧的很仔細,當(dāng)時就懷疑可能是腦腫瘤,建議媽媽馬上去省醫(yī)大,因為那里有最先進的檢查儀器,
惶恐中,一家三口奔波了一天,在快要下班時走進了省醫(yī)大的門診部,在媽媽的淚水中,終于掛上了下班前最后一個號。醫(yī)生初步診斷是腦腫瘤,需要再做進一步檢查,如果確診,建議馬上住院手術(shù),不能再耽擱。
我和妹妹都知道家里的難處,原來給爸爸看病幾乎耗盡家里的所有積蓄,現(xiàn)在給娟子看病,幾番折騰家里已拿不出一點錢,那時最好的檢查儀器是CT,可做CT的錢對于我們這個家庭就是個天文數(shù)字。
回到家里,媽媽拿出僅有的兩百元錢,安頓好娟子,晚飯也沒吃,訂囑我照顧好妹妹,說如果她回來晚了,就和妹妹先睡不用等她,然后就出去了。
等媽媽回來時,天已經(jīng)快亮了,當(dāng)時媽媽很激動,悄悄的叫醒我,告訴我可以去醫(yī)院給娟子做CT了,我高興的和媽媽對望著,看著母親疲倦又興奮的臉兩個人都笑了,覺得娟子的病有救了,媽媽又和我說了她的打算,如果娟子做手術(shù)的錢不夠,回來就把房子賣掉,等她治好病,我們再攢錢買一間小房子,我非常支持媽媽的想法。
娟子醒了,我馬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媽媽抱起瘦得讓人心痛的娟子,久違的笑聲,讓我們一家緊緊的相擁在一起直到天亮,媽媽一夜未合眼。
當(dāng)年一家人來到醫(yī)院做CT的情景,時至今日我都歷歷在目。
進了CT室,因為娟子還小,我和媽媽就留在了屋子里,我那時雖然十三歲了,可是長的也就跟現(xiàn)在八九歲孩子差不多,在我極小的內(nèi)心世界里,未曾經(jīng)歷或看見的事物太多了,當(dāng)我看到屋子中間的那個龐然大物,娟子在醫(yī)生的引領(lǐng)下躺在上面,隨著機器轟轟的響聲、轉(zhuǎn)著、傾斜著、慢慢的把人送到里面,我躲在媽媽身后,腿軟的幾乎站不住,使勁抓住她的衣服,當(dāng)時嚇得褲子都尿濕了,直到從CT室出來才發(fā)現(xiàn)。
現(xiàn)在想想,我當(dāng)時嚇成那樣或許是本能的反應(yīng),怕妹妹有什么危險,或許是怕她進去就再出不來了。
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醫(yī)生看過片子之后說:是腦腫瘤,位置長得非常不好,在中樞神經(jīng)上,媽媽著急的問:位置不好如果手術(shù)會怎么樣,有多大把握?醫(yī)生說:做手術(shù)誰都不能保證沒有危險或術(shù)后后遺癥,單就病人目前的情況看,做手術(shù)就有希望,如果不做手術(shù),那你們就只能回家等著……
一向堅強、樂觀、豁達的媽媽,此時,難過心痛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顫抖著身子,撲簌簌的眼淚跌落在我和娟子身上,醫(yī)生后來又說了些什么我們似乎都沒聽見。
當(dāng)媽媽的淚眼觸到兩個啼哭著又似乎帶著一種期待的眼神時,她清醒了、意識到了,在兩個弱小女兒的眼睛里和生命中,媽媽就是他們的全部,她擦掉臉上的淚,用力拍了拍我和妹妹的肩,對醫(yī)生說:我回去湊錢,只要有一線希望,都要救我的孩子。
從醫(yī)院出來,媽媽拉著我和娟子,三個人面對面站住,她給我們倆擦干凈臉上的淚,對著娟子說:有媽媽在,你什么都別怕,等大夫幫你治好了病,就能自己走路了,頭也不痛了,說不定你很快就能背起書包和姐姐一塊上學(xué)了。
媽媽又把我拉到一邊說:如果你妹妹手術(shù)完出現(xiàn)后遺癥失明或是癱瘓了,你會和媽媽一起照料她嗎?我用力點點頭。
媽媽使勁的攥著我和妹妹的手,用堅定的目光和充滿希望的聲音對妹妹說:娟子,你是個堅強的孩子,相信媽媽,你的病一定會治好的,媽媽和姐姐會永遠和你在一起。
就這樣我們彼此鼓勵著回到了家。
媽媽平時是個熱心腸,人緣非常好,當(dāng)親戚、鄰居和爸爸單位知道我們賣了房子,也沒湊夠妹妹的手術(shù)費用時,紛紛向我們一家伸出了援助的手。
半個月后,妹妹住進了醫(yī)院,我和媽媽在醫(yī)院附近租了間房子,便于照顧妹妹,既省錢又省時間。
妹妹的治療開始了,醫(yī)生在她頭頂靠前的部位打了個洞,說是“引流”或“腦部造影”。我記不清楚了,可能和現(xiàn)如今醫(yī)院做病理相似吧。
過了些天,大夫告訴我們,妹妹長的腫瘤是良性的,聽到這個消息,給我和媽媽帶來了更大的希望。
手術(shù)那天,經(jīng)過漫長的十幾個小時,娟子被推出了手術(shù)室,就在看到娟子的一瞬間,媽媽打了個趔趄,我癱在了地上。繃帶上滲出鮮紅的血,頭部插著管子,媽媽拽起我磕磕絆絆的跟在醫(yī)護人員的后面,醫(yī)生說:手術(shù)難度大,時間長,導(dǎo)致“喉頭水腫”,氣管切開了,只能用呼吸機?粗鴽]有任何知覺的娟子,媽媽扶著墻,腿抖的非常厲害。
重癥病房是不允許陪護的,我和媽媽輪班二十四小時守在病房外,到了晚上,拿個小墊子,整夜在病房門外靠墻坐著,累了就起來活動活動。
等過了危險期,我和媽媽常常在后半夜,偷偷的溜進去,看看娟子,護士知道我們一家三口的遭遇,并沒有喝斥我們,只是要求不要影響病人休息。
娟子打從手術(shù)室出來,直到離開人世,就沒有睜開眼,沒有說過一句話,其中就一次,媽媽抓著她的手:娟子,我是媽媽,你要是能聽見媽媽和你說話,就攥一下媽的手,她微微的動了一下,我和媽媽高興的哭了,期盼著她能醒過來,但是,后來類似的事情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快過年了,娟子再也沒有醒過來,永遠的離開了我和媽媽。
在處理娟子后事時,年長的親戚說:未成年的小孩子不能入祖墳……
最后我和媽媽兩個孤零零的人離開了醫(yī)院,妹妹的骨灰沒有收。
這是我能做卻沒有做的事情。
這是記在我心底里最痛最后悔的事情。
記得最后一次去太平間看妹妹,媽媽來來回回的摸著娟子的手、她的衣服、她的臉、媽媽是那樣的痛苦,那樣的沉默。
我無助的站在那里,娟子戴著新買的帶絨的帽子,穿著新買的粉色的棉襖,看著還是那么漂亮的她,忽然,爸爸去逝時的那種心痛,再一次侵蝕到我的心底,我抬頭看著媽媽,艱難的呼吸著,痛的太痛了,呼出去的是痛,吸進來的還是痛,娟子和爸爸都太殘忍了,怎么忍心,拋下我和媽媽…
我拼命的大哭起來。
媽媽痛苦著、壓抑著,她徹底的崩潰了,癱在了地上,嚎啕大哭,直到不醒人事。
我真的要感謝我的親戚和敬愛的鄰居,是他們幫助我和媽媽料理了妹妹的一切后事。
這是壓在我心底最深的痛。有多少次拿起筆,想把對她們的思念寫出來,每次拿起筆,當(dāng)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痛侵入我的心底浸入我的腦海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時,常常痛的我淚流滿面,心如刀割。
我和妹妹在同一所小學(xué)上學(xué)時,每天放學(xué)后,我們倆都手拉著手,嘻笑打鬧著走回家,媽媽那時非常辛苦,每天都很晚才能回家。
放下書包,我和娟子很快的進入角色,在媽媽回到家之前,做好飯菜,端上桌,等媽媽回來一塊吃。
妹妹常常學(xué)著我的樣子,從屋里拿出個小板凳,坐在我對面,幫我摘菜,有時洗菜有時淘米,她偶爾會問一些我也似懂非懂的問題。比如說:你怎么知道蒸米飯會放這些水,為什么菜炒到這樣就熟了?說實話,十來歲的我,飯菜做的很不好,蒸出來的米飯有時硬有時粘,炒菜也時常變成熬菜。但每次我都會很認真的盡力的回答她提的問題。
我和妹妹從來不吵架,她是個非常漂亮又懂事的孩子。
那時做飯都是燒煤火,還沒有液化氣,有時引柴不好,煤火點不著,要趴在地上弄很長時間,我和妹妹時常是臉上手上弄的一塊黑一快白,媽媽回來時看到我們倆的樣子,就笑著、心疼著打來水給我們把手和臉洗干凈。
那是我們一天當(dāng)中最幸福的時刻。一家三口圍坐在桌前。
吃飯時,娟子和我經(jīng)常同時發(fā)現(xiàn)菜碗里的肉,同時伸
出筷子,每次她都會懂事的問我:姐,你想吃肉嗎?我說:給媽。她就接過說:我也是。
每到這時候媽媽都會露出幸福欣慰的笑容。
吃完晚飯,媽媽去喂院子里的雞和豬,我收拾碗筷,娟子也跟在我身后干這干那。有一次,我在刷碗,她拿起笤帚掃地,等她掃到我腳下時,我成心逗她,假裝沒看見,繼續(xù)刷碗,她拉住我的衣服說:姐,你沒看見我在掃地啊,把腳抬起來呀。我憋著笑不理她,等她發(fā)現(xiàn)我在故意逗她時,就拿起笤帚往我腳上打,直到我投降,她這才一本正經(jīng)的說:哼,你知道我在干活,還搗亂。說完又繼續(xù)掃地。干完家務(wù)活,我們倆就一塊坐在燈下,各寫各的作業(yè)。
妹妹在很小的時候,就懂得孝順爸爸媽媽,幫著我和媽媽分擔(dān)一些家務(wù),她是個讓人想起來就覺得太聰明太乖巧的女孩兒。
來到這個世界,短短八載,帶著曾經(jīng)的快樂、曾經(jīng)的病痛,帶著對親人的萬般不舍,又匆匆離去,她的病故真是太可憐了。
現(xiàn)在想來,對于娟子那時的手術(shù)或許是;蚴且驗閶寢尯臀叶疾欢,或是因為慌亂……等等,好多事情都成為了今天心中痛苦的遺憾。
如今,人到四十不惑之年,對于我,最大的財富不是金錢,而是留在我腦海中那些最珍貴的記憶。
當(dāng)你因為某件事情的觸碰或是因為某種心靈深處的感應(yīng)。
記憶,有時像一本書,輕輕地為你翻開某一頁,讓你流連在
一頁又一頁不能忘卻的或悲、或喜。
記憶有時又像一扇門,被無聲的推開,讓你走進門的另一面;在腦海或是目光中,盛滿過去的艱辛與美好,或苦、或笑。
我唯一的妹妹,最親愛的小伙伴,難忘我們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你留給姐姐的是一生的思念。
因為思念,讓我有了幸福、甜蜜的夢。
夢醒了,思念更深。
——-親愛的妹妹,你在天堂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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