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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三清山散文
三清山位于江西省上饒市玉山縣與上饒德興市交界處，為懷玉山脈主峰。因玉京、玉虛、玉華“三峰峻拔、如三清列坐其巔”而得其名，是道教名山，更是著名的世界自然遺產(chǎn)、國家地質(zhì)公園、國家五A級旅游區(qū)。
我第一次去三清山，是在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全程步行，八男兩女十個同學(xué)，來回三天三夜。
那是學(xué)校剛畢業(yè)等待分配的日子。從江西農(nóng)大、江西中醫(yī)學(xué)院、上饒師專、鷹潭農(nóng)校、樟樹農(nóng)校、江西機械學(xué)校等大學(xué)、中專出來的高中同學(xué)，聚在一起，相約徒步三清山之旅。
我們在上饒縣鄭坊鄉(xiāng)臺湖村的同學(xué)家集中。下午四點，太陽剛剛偏西，燥熱還未退去，我們就吃過晚飯，開始攀登同學(xué)家背后的大山。山的那邊，就是玉山縣樟村鄉(xiāng)。那里離三清山入口不遠。
說說笑笑中，我們輕松地到達了山頂。路邊住著一戶人家，門口幾棵棗樹果實累累，掛滿枝頭。山下一座大型水庫，我們沿著一條兩人寬的小路順著水庫迤儷而行，先是看到水庫的大壩和發(fā)電站，接著眼前豁然開朗，田野廣闊，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這里就是玉山縣樟村鄉(xiāng)。
我們穿行于田野和村莊。涼風(fēng)習(xí)習(xí)，夜幕降臨，模糊了遠山，接著模糊了村莊和田野，星星開始閃爍，有淡淡月華，給寧靜鄉(xiāng)村披一層柔曼的輕紗。
樟村鄉(xiāng)楓林村同學(xué)的親戚家，是我們這天晚上的住宿地。吃完主人為我們煮好并攤涼的稀飯，兩個女同學(xué)住房間，男同學(xué)睡在廳堂里的通鋪上。早上五點多，起床吃過稀飯，乘著清晨的涼意，我們又興致勃勃地向三清山進發(fā)。
盤山公路繞了一圈又一圈，我們?nèi)⌒〉雷咧本�，一路攀登，和汽車同時到達位于山腰處的公路終點。正午時分，來到三清山的山門——響波橋賓館。
我正在左顧右盼瀏覽觀光時，忽然覺得閑站在賓館門口的那個女孩很面熟，仔細(xì)一看，我和對方同時喊了起來：“是你呀！”原來是我爸爸的一個女學(xué)生，她就在這里工作。
她熱情地把我們迎進了單位食堂，張羅著讓大師傅給我們炒菜。正饑腸轆轆，好一頓美味午餐，一陣風(fēng)卷殘云后，我們爭著付費，女學(xué)生急急推辭：“我請客，我請客！平時請都請不到你們呢！”接著她詳細(xì)給我們介紹最佳行程，建議我們下午只游南山，晚上在山上或回到響波橋住。第二天一早去北山的三清福地，游玩后住一夜，順便到玉京峰看日出，然后返程。她還特別提醒，從南山到北山的路很平也沒岔道，但很遠，步行大約需要六七個小時。
真正的三清山之游開始了。我們對著導(dǎo)游圖，一路攀登，一路尋找景點。但見群峰壁立，仿佛與藍天白云并駕齊驅(qū)，或如刀削斧劈，或如精雕細(xì)琢：萬笏朝天、玉女開懷、觀音送子、姜太公釣魚等等，與奇峰異石相依傍的，是高海拔山上特有的平頂松和一路的鳥語花香、山泉潺潺。我們登上頭撞腳跟的陡坡，鉆過涼風(fēng)颯颯的一線天，越過依石而建的日上山莊，站到了三清山南山景區(qū)的最高點。
回望南山，那些曾讓我們駐足仰望的奇峰異石，已經(jīng)被我們踩在腳下。而此時，日頭高照，還是下午四點，面前這條路就通往三清福地，現(xiàn)在就停步住下，時間太早。最后我們憑著年輕和自信，一致同意，直接向三清福地進發(fā)，快速前行。
決心已定，我們就立即動身。預(yù)計行程六七個小時，我們知道這個決定里所蘊涵的風(fēng)險。迷路是不會的，關(guān)鍵是速度。
一條花崗巖石鋪成的兩米寬的游步道在山峰與山峰之間環(huán)繞，我們快速行進，一邊談笑一邊欣賞高山美麗的風(fēng)景。路邊，以平頂松居多，間雜著杜鵑和一些不知名的灌木喬木，給我們帶來蔭涼。腳下，是高高低低的綠色山包和聚集而成的盆地，良田屋舍像沙盤一樣精致小巧；彎曲的道路，像是這片綠色家園的脈絡(luò)，在若隱若現(xiàn)間無限延伸。當(dāng)太陽西下，熱氣漸消時，有炊煙在屋舍上繚繞，有輕霧從山腳下涌起，有清涼的山風(fēng)拂面，有快樂的笑聲同行，那是一個多么美麗的黃昏美景��！怪不得1800余年以前這里就有道士修煉，成為道教福地，也許當(dāng)初他們也是迷上了這片人間凈土？
越過一峰又一峰，繞過一彎又一彎。路很平，年輕的我們雖然有些疲憊，但陶醉在難得一見的三清美景中，心情依然輕松暢快。太陽早已躲進遙遠的天邊，周圍漸漸暗了下來，這時我們才驚覺，一路行來，沒有看見任何建筑物，也沒有碰見一個人，遙望前方，只見樹林和山峰，峰回路又轉(zhuǎn)。終于明白，只有三清福地，才是我們今晚唯一的落腳點！
腳步匆匆。不知不覺，暮色退去，整個世界都沐浴在月亮的光華中。沒有霧，峰石、松樹，遠山、近景，都披了一層柔美的輕紗。但四周沒有夏夜熟悉的蟲鳴和喧鬧，非常的寧靜，只聽見自己沙沙的腳步聲。夜風(fēng)很涼，我們一直急走，也深感微寒。雖然月色很美，但在最高海拔1819.9米離月亮很近的三清山之巔，大家都有了一絲怯意，不知下一個轉(zhuǎn)彎，會遭遇怎樣潛在的危險，于是特意調(diào)整隊形，兩人一排并肩走，前后各兩排男同學(xué)，我們兩個女同學(xué)被保護在最中間。
腳不停歇地走。已經(jīng)夜里十點多，可三清福地還不知遠在何方。我們對月色和美景早已失去興趣，只剩下饑餓、疲憊和些微的恐懼。更可怕的是，月亮正慢慢地、慢慢地向西沉去，最后藏進西邊遠山的懷抱里安歇了。
四周馬上灰暗下來。我們在越來越弱的微光中，除了腳步匆匆還是腳步匆匆。轉(zhuǎn)過一道彎，忽然看見前方的樹木蔥蘢之間，很顯眼地翹出一角飛檐。大家一陣歡呼：“終于到了！”我和女同學(xué)更是高興地互相牽了手，向前奔跑。那一角飛檐就在路邊，可跑到面前時，我卻覺得涼風(fēng)颼颼，毛孔直豎：二尺多高一平米大花崗巖正方形基座，四根一米多高的石柱，撐起翹著四角飛檐的石屋頂，基座還殘留著煙熏火撩的痕跡。樣子有點像江南農(nóng)村路旁街角常會碰到的土地廟。但我看過介紹三清山的資料，知道這是當(dāng)年在三清山修煉的道士，離世后修建的墳塋。女同學(xué)用失望又好奇的語氣問：“這會不會是個土地廟��？”為了不讓她害怕，我含糊地回答：“也許是吧！”
男同學(xué)們都趕了上來探詢究竟。雖然沒到目的地，但五六小時的山路，除了腳下的游步道，這是我們見到的第一個人工建筑。它的出現(xiàn)至少給我們傳遞了一個信息：這里離三清福地已經(jīng)不遠了。
天色越來越暗。繼續(xù)往前走，出現(xiàn)了兩條道，一條往上，一條往下，旁邊豎著一塊路牌。有男同學(xué)掏出手電，仔細(xì)辨認(rèn)，標(biāo)示往上是三清山最高峰——玉京峰，往下通向三清福地。
已經(jīng)過了十一點。接下來一路下坡。四周漆黑一片，我們打著手電前行。轉(zhuǎn)過一道彎后，驚喜地發(fā)現(xiàn)在我們腳下，黑暗中正亮著一豆微弱的金黃色的光芒。
我們循著燈光而去，來到一座木屋門前，舉手敲門，里面?zhèn)鱽硪粋�女人驚訝的聲音：“誰呀？”
問話的是女人，同學(xué)們就讓我來應(yīng)答。我解釋道：“我們是來三清山旅游的。走了一個下午和晚上，現(xiàn)在才到�！�
門開了，一位三十多的老板娘一邊把我們讓進屋里，一邊說：“我們這里從沒來過這么晚的客人。如果不是聽見這個女孩子的聲音，我還不敢開門呢！我老公今天下山了，就我?guī)е⒆釉谶@里守店。碰巧今晚又停電，我早早的就帶著孩子睡覺了。剛才是孩子起夜，我才點亮了油燈�！�
老板娘給我們送上茶水和菜單，辣椒炒肉一類的葷菜十二三元，白菜等素菜六元以上，連純冬瓜湯都要六元，讓我們很不理解。老板娘解釋：“冬瓜本身不貴，但把冬瓜運到這里的運費很貴，全靠人工肩挑背扛，一天只能走一個來回�！蔽覀凕c了四個葷菜，最后勉強點了個白菜和一個紫菜湯，覺得花六塊錢買那點白菜最冤。白菜！我們誰家不是成堆成堆地拿來喂豬�。�
吃過晚飯，已經(jīng)十二點半。老板娘端著油燈，領(lǐng)我們找到自己住宿的房間。大家約好三點鐘起床，到玉京峰觀看日出。外面很黑，寒意襲人。草叢或路旁，趴著很多又大又肥又懶又丑的癩皮蛤蟆。我和女同學(xué)把門牢牢栓上，再用椅背緊緊的靠著，終于安心地睡著了。
睡夢中聽見有同學(xué)敲門：“三點了，要看日出的快起來！”真不愿起床��！但想到美景就在眼前，錯過不會再有，我還是趕緊爬起來，拿出特意帶來的外套出了房門。
女同學(xué)不愿去。有一個男同學(xué)想去又想睡覺，其他男同學(xué)都要睡覺，不想去了。只有我和叫門的男同學(xué)表示一定要去，但黑暗中孤男寡女的總是不便，于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出手，把那個摸棱兩可的男同學(xué)拽起床，拖出了門外。
外面漆黑一團。我們?nèi)齻�人打著手電，開始登山。來到路牌旁，我們毫不遲疑地繼續(xù)向上攀登。凌晨四點半，我們到達玉京峰，站到了三清山的最高處。峰頂不大的一塊天然平臺上，早有二三十人在那里等候，一個上海來的攝影團，支著三角架，要給某雜志拍三清日出的封面。
高處不勝寒！我加了外套，還在凌晨的玉京峰上凍得瑟瑟發(fā)抖。有一對情侶很有登山經(jīng)驗，互相擁抱著裝進一個包裝彩電冰箱的很大的塑料袋里，只露出頭躲在一塊避風(fēng)的巨石后面，一邊看我們冷得打顫，一邊偷偷地玩一下戀人間的小把戲。在我們后面，還陸續(xù)有游客到來，不久聚集了五六十人。奇怪的是，在這又高又冷的地方，竟有很多綠頭蒼蠅，不畏寒涼，隨意地停歇或飛舞。
東方開始泛青泛白，周圍變得明亮起來，漆黑的夜逐漸被云和霧漂白。轉(zhuǎn)眼間，我們已漂浮在蒼茫云海之上，流動的云，涌動的霧，飄渺的山峰，澄碧的天空，那一刻，仿佛我們都已得道成仙。
生活中，我們早已習(xí)慣太陽從山脊樹梢、平地高樓后面露臉亮相。而在這里，因為有了云霧的依托和纏綿，太陽像一個剛剛離開父母懷抱、出外獨自打拼的英俊少年，一邊是對家庭和父母無限的依戀，一邊是對全新生活熱烈的向往。云霧像個慈祥的母親，不舍地牽著太陽的手，從云房里就開始囑咐，慢慢地走向門口，到了門口還再三叮囑，終于松開手放太陽出門，卻又想起遺漏了一句最重要的話，忙把太陽拖住，再交代一回。該說的好像都說完了，在云霧媽媽戀戀不舍的目光中，初升的太陽終于信心十足地奔向錦繡前程。
隨著大家一起回到三清福地時，同學(xué)們都還在睡覺。
三清福地的景點相對集中，主要是幾千年道教的起源和傳承，留下了很多文物古跡，以石構(gòu)建筑為特色，有三清殿等石屋、石門，有石雕的老虎、風(fēng)雷塔等，有一眼很清冽的泉水用石頭圍成了井。穿過一道山門，可以看到一對連根并肩高大粗壯的姐妹松，樹齡有四五百年，只可惜，很多香客把姐妹松當(dāng)成神靈頂禮膜拜，焚香燒紙，有一棵樹已被熏死，另一棵樹也半死不活，專家正在全力搶救。
匆匆閱過，即刻返程，才發(fā)現(xiàn)前一晚的夜路，錯過了很多風(fēng)景，最美就是一座神奇的山峰——司春女神了。她恬靜安然地佇立在三清之顛，自成一峰，聽風(fēng)數(shù)雨幾億年，是守侯三清山的四季輪回，還是期盼一個女人愛情的春天……
一路無言。下午兩點多才回到南山的日上山莊，吃過中餐，開始下山。人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只覺得腿發(fā)軟腳打顫，我和好幾個同學(xué)都找了根樹枝當(dāng)拐杖，借一把力，增加安全感，太陡的地方，有男同學(xué)主動停下來，幫扶一把。四點多我們回到響波橋賓館。時間還很早，住還是走？大家一致決定趁天涼繼續(xù)走，走到哪算哪，到時再說。
下山的路還很長。上來時走的小路太陡，而且天會越來越黑，小路不安全，于是我們選擇走盤山公路。傍晚時，有同學(xué)提出想搭下山的放空貨車。有人同意有人反對，有兩個男同學(xué)堅持走路，加我三個。
我們分成兩個小組各自行動，約好按來時的路線走，不必特意等，總會碰頭的。走了二十多分鐘，一輛貨車從我們身邊呼嘯著奔山下而去，同學(xué)們站在車廂上大聲叫喊著，向我們揮手。我們繼續(xù)往山下走。
八點鐘，我們在樟村一個飯店里用過晚餐，決定繼續(xù)往前走。要住宿也和同學(xué)們會合后再說，他們一定就在我們前方。
月色很好。但我們知道半夜里它又要落下，所以必須在月落之前趕上他們。十一點多，我們經(jīng)過一座水泥大橋時，發(fā)現(xiàn)河堤邊的草地上，橫七豎八躺了很多人，好像是我們的同學(xué)。試著叫了幾聲，呼啦啦全爬起來，大家一陣歡呼，終于勝利會師了。
大家風(fēng)塵仆仆的，都不想住宿，只想趁夜里涼快，一直走回去算了。于是我們繼續(xù)穿村莊，過田畈，在納涼晚睡的村人們見怪不怪的目光中走進又走遠。夜?jié)u漸深了，月光下，夏夜的村莊顯得寧靜安祥，連狗也倦了，只是睜眼看看我們，一聲不吭的依然趴著，也因為這條路上，一直行走著步行上三清山許愿謝恩的信男信女，不管白天黑夜，從未停歇。
月亮西落，四周沉入更深的黑暗里。這時我們已經(jīng)來到那個藏在山里的大水庫了。打著手電，我們登上山腰，在水庫的上方行走。照照水庫，黑噓噓的，讓人心生幾分畏懼。經(jīng)過山頂農(nóng)家時，狗“汪汪”叫著，卻并不出來咬人，路邊的幾株棗子樹依然碩果累累。我們并沒有刻意停留，但走過之后，每個人的手里都撂上了一把棗子，塞進嘴里，脆生生的甘甜！
凌晨四點半，我們終于回到臺湖村同學(xué)的家。吃過面條，再睡到天亮，用完早餐，騎自行車搭我們來的同學(xué)自己都騎不動了，于是另找了幾個年輕人用自行車送我們到汽車站，各自坐客車回家，補睡了三天三夜。
費用分?jǐn)�，每人三十五元�?/p>
不久，我們都分配到各自的單位里上班。十五號，我領(lǐng)到了第一個月的工資——九十二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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