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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碎在輪椅下的村莊散文
我的老家,不知啥時候突然就在祁連山腳下的白沙溝和青沙溝之間扎了根。兩條干枯的沙溝挨得很近,首尾緊緊地咬到了一塊。然而,后腰和前胸卻被“驪靬城”和離那兒十里開外的村莊院落生生的掰開。因為有了村莊和田野的襯托,兩條沙溝便長久的淹沒在曠野里,不被人記憶和提起。不管怎樣,村莊卻養(yǎng)育了一代又一代勤勞質樸的村民,村莊也是我們游子永遠牽掛的地方。
三十多年后的一天,因為要發(fā)送發(fā)小病故的父親。我信馬由韁獨自走在冬日的村莊里。
午后的村莊,遠看,每一個院落就像一塊一塊切開曬餿了的“徽州毛豆腐”,抽抽的、癟癟的晾著,悄悄地鑲嵌在灰蒙蒙的田野里。西斜的陽光從光禿禿的樹干上跌下來,照在街道上,照在院門陳舊的、依然在微風中嘩嘩啦啦響動的門神、門葉、門畫上。這些去年貼上去的神符,似乎用自己的鼓噪向路人低訴守在這兒的孤寂,抑或宣揚這里曾經(jīng)的熱鬧。
路過滋養(yǎng)了我們村子幾代人的澇池。我站在曾經(jīng)的澇池沿上,遠處,道士起經(jīng)的嗩吶住了,只聞一只花貓“喵—喵—”的叫聲在澇池護墻的殘垣斷壁上不絕于耳。一會兒,在我視野里的貓不見了,叫聲也不見了,整個村莊便靜靜地,孤零零的。村子里看不見孩子們的笑聲,大人的叫聲,也聽不見雞飛鴨子狗上墻。繞過飼養(yǎng)場舊址,在廢棄的馬圈南墻根下正巧碰上了老態(tài)龍鐘曬太陽的嚴大爺和木納遲鈍的孫二哥。這是我一天中碰到的第五、第六個人。先前遇到了王爺爺老倆口和病中的朱奶奶領著三歲的孫女在院子里顫巍。嚴大爺七十多歲,輪椅里推的是中風多年的老伴;孫二哥五十多歲,坐在輪椅上的是從小患有肌肉萎縮癥的弟弟?吹轿业牡絹,兩人很驚訝!前傾身體佝僂著腰用不同的方式跟我打了招呼。我站在他們中間,車子里的一老一少撩起眼皮艱難的抬頭看看我又相互望望,兩人沒有語言,也沒有表情。我和兩個推車人閑諞瞎聊,先說節(jié)氣,又聊莊稼和土地流轉,再聊打工的兒子和新疆上大學的孫子。聊了一會兒,轉眼太陽就要下山了,兩個推車人推著幾年前政府資助、久不上油,軸承缺油后咿咿呀呀叫喚的小車沿著不同的方向回家了。
我從南到北,在村子里走一圈。沿街的院門上,一個個銹跡斑斑的鐵鎖透著里面的破敗與荒涼,許多院落里荊棘叢生,從門縫往里看,手扶機子拖車里都豎著幾顆曾經(jīng)長勢喜人如今已干枯的麥穗。抬頭,一人多高的芨芨纓墜著飽滿的種子在寒風中站在房頂搖曳?粗R人高的芨芨我感慨:我們小時候,芨芨卻是寶貝,芨芨是家家戶戶續(xù)接油鹽醬醋茶的主要經(jīng)濟來源之一。每年的暑假,學校都要按照年齡或年紀的大小,多少布置些芨芨草的分量勤工儉學。如今這些種子年年飽滿,但始終無人收獲,無人清理。它們無節(jié)制的生長把一群麻雀養(yǎng)肥了,小精靈們坐享其成吃現(xiàn)成的草子,用不著到地里吃蟲子和糧食了。留在村子里的耗子都被主人進城時遺棄的花貓、貍貓繁殖下來的小崽子饕餮的干干凈凈。
午后微風驟起。風吹過去,草兒窸窸窣窣。
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到縣城和市里住樓房去了,有的小孩從幾歲離開,十幾年不曾進過村子。大人也只是在種地和收割的時候,一個個人摸狗樣站在播種機和聯(lián)合收割機旁,三五成群,指手畫腳。只一兩天的功夫,滿地滿坡滿村子剩下的就是幾個老人的哆嗦,嚴大爺撕心的踹氣、咳嗽,還有孫二哥大聲的嘆氣。
村子里幾年前就修了水泥路,大車小車是能輕易開進去的?墒悄荛_進村子的大車小車一年中只能在村子的水泥路旁停上一兩個小時,車里下來的人領上糧食直補款,領上這費,那費,看看郁郁蔥蔥,或挺拔、或一塌糊涂的麥苗兒,掉頭,匆匆地走了。生怕被推輪椅的兩個老男人截下來問東問西。倒是哪些到祁連山旅游避暑或到“驪靬城”探秘的城里人路過村莊,看看村子的景象,嘆嘆氣!偶爾有人站在輪椅旁和院子里的草前,用手機咔嚓一下。瞬間保留在手機里的荒涼便永遠的硌痛著拍攝者的心。
生我養(yǎng)我的村子不大,以前的村子,空地都被大小糞堆擠得滿滿當當,有時學校的操場都堆滿了小山一樣的糞堆。雨后的夏天,糞堆散發(fā)出牛馬糞發(fā)酵后特殊的清香,運氣好的話,出彩虹的那會兒,還能從上面采上一攬子的鮮蘑,晚飯便是“香菇面片子”滿村子的香。
村子里供全村人吃水的澇池,夏天有蝌蚪,有蛙鳴,有蜻蜓,有燕子;冬天,澇池里結上厚厚的冰,就是孩子們天然的溜冰場。村子里的麻雀,水鳥,喜鵲、馬蘭花、還有開的嬌艷欲滴的狼毒花都是孩子的。假如,一天里有客人要上誰家的門,大清早的喜鵲便在他家的白楊樹山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發(fā)送完發(fā)小的父親,本要回家,只因貪了幾杯酒,便一覺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發(fā)現(xiàn)窗外有飄零的雪花,急急出門立在村外的雪中,可是除了街道旁的大石頭和長得挺拔的芨芨草,村莊里便是滿地的白。潔白的雪地上沒有車轍印,沒有梅花一樣的狗爪印。轉一圈回來,看見幾個院子門口新鮮的腳印和小車輪胎印。抬頭,鮮艷的對聯(lián)和五顏六色的門葉兒在雪中飄搖。原來,發(fā)送完發(fā)小的爹,恰逢又到了年關時節(jié),要給老宅院貼一副對聯(lián),一年四季在外的人才陸續(xù)用車轍和腳印碾碎了村子雪地的平靜。不然的話,嚴大爺和孫二哥手里的輪椅也只能到了春暖花開的時候,才能再一次相遇在村子澇池遺址的南墻根下,悄悄地等待開著小車,坐著出租突然回村莊來、極不情愿種那三畝良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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