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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橋畫境散文
著名哲學(xué)家西美爾曾說，橋梁只是一個手段，一個抵達對岸的手段，人們上橋，是為了走過去，而不是停留在手段上。
而畬鄉(xiāng)景寧的廊橋，給我的感覺是，把家族、信仰、民風(fēng)等安穩(wěn)的東西都安放在了橋上，手段好像變成了目的。當(dāng)旅人經(jīng)過這里，停下來，就好像到了家里，物質(zhì)的與心靈的。在浙南山區(qū)，村與村，鎮(zhèn)與鎮(zhèn)之間，相距很遠，中途遇到風(fēng)雨，需要一個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于是，人們就把涼亭與橋結(jié)合起來，成了廊橋。我可以想象從前那些孤獨的旅人，長途跋涉，滿臉疲憊，突然看到遠遠的溪流之上，像彩虹那樣的廊橋，會懷著怎樣欣喜的心情快步走向它，然后鉆進去。
從前的廊橋，雖然經(jīng)過的大多是孤獨的旅人，但大概還是很熱鬧的，因為經(jīng)常有祭祀之類的儀式在這里進行。而所有的人，無論乞丐還是官員，都要從橋上經(jīng)過。來來往往。那時候，廊橋就是山鄉(xiāng)畬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此刻，我從廊橋的窗口望出去，發(fā)現(xiàn)所在這座廊橋的木板已陳舊得長了青苔。顯而易見，廊橋已經(jīng)從日常生活里退場，僅成了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對象。
我鉆進了廊橋，邂逅的不是一次艷遇，而是一段純凈的古典時光。畬鄉(xiāng)的每一座廊橋都有著傳奇、曲折的民間故事，在春天的薄暮中有幾許淡淡的寂寞！
大均鄉(xiāng)的大赤坑橋廊橋，在悠久歷史中呈現(xiàn)蒼老容顏。相傳今日空寂的赤坑溪上，當(dāng)年可是燈紅酒綠人面桃花所在。尤其是在暮色四合的裊裊炊煙中，來來往往已是倦容滿面的鹽商馱夫，會立刻振作起精神，從夾溪而建的木角樓下走過的時候，故意把腳下的青石板街踏得嗒嗒的脆響，以吸引樓上綠襖紅衫的姑娘們關(guān)注的目光。就連那些疲憊的騾馬，此時也噗噗地噴著響鼻，仿佛嗅到了讓它們興奮的滋味。
薄暮細雨中，我看不到廊橋周邊過去的蹤跡。唯一顯示出歲月陳舊的物品是一盤巨大的石碾。從石碾的規(guī)格上看，當(dāng)初這里的人家或者說行走的商賈是很具規(guī)模的。石碾的附近是一個個大大小小屋場的遺跡。我不知道這些遺跡中，哪里拴過騾馬，哪里藏過嬌女，哪里上演過悲喜劇。今天，它們都沉寂著，一星半點氣息都沒有。倒是那些被稱為水菖蒲的花們，紫紫地張揚地開著。
也有人說這廊橋是新建的。橋的天上雖然也是杉樹皮作頂很古老地覆蓋著橋身，但它的造型顯然過于簡潔，甚至沒有一處顯示出古人文化的涵養(yǎng)，哪怕一丁點兒或雕或刻或鏤或描的痕跡都不曾有。最重要的是沒有了那種氤氳的氛圍，沒有了青石板嗒嗒的脆響，沒有了蕩著鹽腥味的咸咸的混合氣體，更沒有騾馬或嘆息或發(fā)情的嘶鳴。即使廊橋不遠處的“赤坑溪客棧“，雖然掛著三五盞紅燈籠，那燈籠的紅暈也平平淡淡地不具張力。
其實，這廊橋是否古老是否精致已不再重要。美國麥迪遜的廊橋并不是因為它的建筑如何了不得而名世，只是因為在廊橋上出現(xiàn)了羅伯特金凱，而羅伯特金凱的眼中又出現(xiàn)了弗朗西斯卡。因了麥迪遜這座并不出眾的廊橋，人間有了一段十分動人的故事。在只屬于弗朗西斯卡和羅伯特金凱的特殊日子里，世界上的一切仿佛都沒有了意義，只有“刻骨銘心”這個詞語和麥迪遜廊橋作為見證才有存在的理由。
大赤坑廊橋上是否上演過這樣經(jīng)典的愛情故事，已不可考。坊間口口相傳的裨史逸聞，似乎只有一些野性茍合的笑談。其實在溪流邊的大赤坑村這個神秘古樸的村子里，依傍著這座廊橋不發(fā)生幾個《廊橋遺夢》的故事真是不可思議�。〔恍拍憧茨且恢蔚囟鸬男鄯澹姘佼惖芈柶鹨粋�個夢幻般的神奇想象；那叮叮咚咚甘冽的清泉，毫無倦意地唱著小夜曲，一定會讓人心旌搖蕩；那一坡坡紫紫的藍藍的、黃黃的粉粉的、白白的花兒認真而熱烈地綻放著自己，總能給人以誘惑；而那輪在雨霧纏繞中的彎月，因峽谷的幽深而顯得更為渺遠和朦朧，把人的心思會高挑得更為玄妙……然而，這畢竟不是美國的麥迪遜，而是中國東南的大赤坑村。因此，這細雨中的廊橋注定同它所依傍的溪流一樣，只能靜靜地等待，等待中國的“羅伯特金凱和弗朗西斯卡”。這個等待或許很短暫，或許很茫然，或許就沒有或許。
溪水鳴濺濺，細雨靜悄悄�？蜅５募t燈籠守不住這靜，而無聲地熄了，渺遠的彎月，無奈這清而默默地隱了。在這彌漫著淡淡寂寞的細雨中的廊橋上，我隱隱聽到有歌聲傳來：“八月里來雨紛紛，撐起油傘出了門，門前人來又人往，往往來來不見人，叫聲我的哥哥啊，我的油傘為你撐！”
“夢生依稀多少次，瀟瀟雨聲過，綠嶺煙村山鄉(xiāng)橋�！碑�(dāng)走過這古廊橋，我的心緒也就遠去了！畬鄉(xiāng)廊橋從村的這一端連接起村的那一端，與村莊里的山山水水，完美和諧地結(jié)合在一起。再仔細地聆聽孩童充滿快樂的童謠里唱著：“過廊橋，找婆家，對岸的姑娘，對岸的郎�！备柚{唱出了一種地地道道的淳樸生活，他們總是把簡樸而快樂的生活，與座座滄桑的古廊橋緊密的聯(lián)系在一起。
當(dāng)雨過初晴，我從古廊橋走過，看到橋下的漢畬族姑娘們正歡聲笑語地洗著衣裳，與彎曲的溪水波粼，構(gòu)成一幅美妙的風(fēng)景畫。溪水邊翠竹幽幽，秀色可餐，那廊橋、溪水、竹林、人家，織成了一幀丹青秀美的各民族和諧共棲的田園畫境。
回望廊橋，風(fēng)骨巍然。這畬鄉(xiāng)的千年廊橋，在山水景色中，怡然成為一種藝術(shù)的結(jié)晶和智慧的寫照，永遠定格成歲月留痕里的景寧風(fēng)骨。這風(fēng)骨凝聚成一種精神、一種氣韻、一種風(fēng)情，常常憑借四季的風(fēng)、霜、雨、雪，在景寧漢畬民族厚重的情感世界里激蕩不已，這樣的感情和感覺多么需要珍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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