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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寫人作文
我的爸爸
爸爸年輕時喜歡種花,各種花開滿陽臺,姹紫嫣紅,風光無限。年老患了老年癡呆,他還是喜歡花。他總是坐在樓下的木棉樹下,仰臉看樹,期盼著木棉花快快開。
很小的時候,我跟著外婆,在江南水鄉(xiāng)讀書。古宅子很大。一天午時,我在弄堂的八仙桌旁坐,等在廚房做飯菜的外婆備餐上桌。我百無聊賴地看著外面的桂花樹,格子窗欞邊垂著綠色的藤蔓,葡萄架上枝枝葉葉如我小小的心事蔓延。
弄堂的盡頭突然出現了一位穿白襯衣的陌生男人,身形挺拔,黝黑的臉龐,明亮的眼眸,提著旅行袋,軍裝搭在肩上,他呼喚著我的乳名,聲音有那么一點熟悉。我對著廚房喊:“外婆,來客人了……”外婆應聲快步而出,細探后大喜:“哎呀,要死,連爸爸都不認得了!是你爸爸回來了!”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情景在我腦海反復浮現。也就是那天我坐在爸爸的膝上,望著窗外的桂花樹,爸爸告訴我很多花的學名。他最喜歡的`花是木棉花,但它生長在氣候溫暖的地方。
讀書時,老師講到解放軍,講到建國,講到抗美援朝……末了,老師問我們:“誰的父親是解放軍,是戰(zhàn)斗英雄?”看著身邊幾位同學驕傲地舉起了手,自己遲疑著,我不知道是舉還是不舉;丶覇柾馄,外婆笑了:“你爸爸是抗美援朝的戰(zhàn)斗英雄,還見過毛主席呢!”于是,外婆給我講了朝鮮戰(zhàn)場上的一個故事,那時爸爸還是排長,一次戰(zhàn)役中,爸爸尿急,爬出戰(zhàn)壕小解,一發(fā)炮彈從耳邊呼嘯而過,墜入戰(zhàn)壕,戰(zhàn)友犧牲了,連長犧牲了,爸爸氣瘋了,挺著機關槍一頓猛掃,并勇敢地帶領全連戰(zhàn)士死守陣地。血戰(zhàn)九死一生后,終于取得了勝利,也獲得了一等功勛。我的心一下子充滿自豪,不過有些遺憾沒能在課堂上舉起手來,好希望老師能再問一次。
爸爸是軍官,平日工作忙,很少陪我們。我被寄養(yǎng)在江南水鄉(xiāng)外婆家里。印象中爸爸很黑,身邊總有幾個警衛(wèi)兵。爸爸有一把黑而錚亮的手 槍,裝在皮套子里,從不讓我們碰。我和孿生妹妹總是玩一種叫“來排長”的游戲,這個游戲只有我和她能懂。有一次,爸爸執(zhí)槍跑出來,把我們臭罵一頓,還擺出一副要打我們的架勢。我們嚇壞了,眼淚都憋出來了,但爸爸卻控制不住地笑了……后來爸爸送我和妹妹一人一把自制的木手 槍,我們每天編排的話劇就有了道具。從此,我們也就不怕他了。
爸爸唯一一次打我們是部隊換防前夕,我們在姐姐的帶領下,把自家種的蘿卜白菜都拔了,因為別人家都這樣。沒想到這個自以為是的行徑遭來一頓暴打。我們哭著哀求爸爸別再打姐姐,這個爸爸最心愛的女兒。但他自己也紅了眼……很多年我都不明白為什么他要打我們。歷經世事,為人母后,才明白,爸爸在教育我們不能自私,要為別人著想。
后來爸爸從部隊轉業(yè),我們來到湖南,一個全世界有名的生產鉛鋅的小鎮(zhèn)。當渡輪突突地把我們帶到這個小鎮(zhèn)時,爸爸默默地摘下了領章帽徽,黑黝黝的臉上表情凝重。告別二十七年的軍旅生涯,年輕嘻笑的我們怎知他的痛。
一晃四十年,我已中年。爸爸老了,因為患了老年病,他已叫不出我的名字。他親自刺繡的毛主席像還在櫥柜里,他喜歡的花也不再打理。他只認識一生最愛的媽媽,總是無限柔情地叫著“老太婆啊”,還有腳邊跟了他十二年的狗狗,爸爸總是能夠喊出它的名字。
有一次狂風暴雨,我洗完澡出來,爸爸不見了。我們頂風冒雨急切地找了很久,最后終于在公園門口找到了他,他左手提著媽媽的涼鞋,右手拿著媽媽的太陽傘,柱子一樣站著,像站崗的士兵。因為多年來媽媽有晚飯后去公園跳舞健身的習慣,爸爸也習慣了每天接她回家。我們勸說爸爸回去,但他一定要等到媽媽出來。衣服都濕透了,一低頭,才發(fā)現他竟沒穿鞋。回來后爸爸就感冒了,咳嗽流涕,我們和媽媽心痛了很久。從此媽媽不再去跳舞。
很多時候,爸爸不言不鬧,不出門,很安靜,回憶著戰(zhàn)爭時的人和事,說著一些詞不達意的話。有時候他很茫然,不知自己要干什么,拿一下這個,摸一下那個。常摸索著到窗口,看樓下的木棉開花沒有。但爸爸從不罵人,也不輕易發(fā)脾氣。在山東的奶奶去世多年,當時因為工作和路途遙遠,爸爸沒能趕去送她。這種遺憾是父親心里永遠的痛,以至于爸爸在病痛時或心情郁悶時總是不由自主地喊“我的娘。
不過,坐在樓房外的木棉樹下時,爸爸會很開心。很多次,他指著那棵樹,喊著老戰(zhàn)友的名字。爸爸那曾在朝鮮戰(zhàn)場上的生死之交轉業(yè)在廣州,他們經常通信聯(lián)系。去年,老戰(zhàn)友走了,爸爸一直茫然不知;蛟S戰(zhàn)場上的友誼早就超越了金錢與生死。
望著大朵大朵火紅的木棉花,爸爸就會想起他的戰(zhàn)友,他的青春歲月。戰(zhàn)友曾說笑傲高枝的木棉花是廣州市花,通常墜地好久還傲然挺立,似英雄的鮮血染紅。在江南水鄉(xiāng)小鎮(zhèn),幾乎看不到木棉樹,所以有行人問這點燃他思念的花時,他開懷又認真地說,這是木棉花,也叫英雄花。然后愉悅地跟每一個來往的行人打招呼,也會突然站起來給別的老人讓座,或去攙扶不慎跌倒的小孩。
爸爸特別喜歡喝木棉花薏米豬骨湯。那也是他的老戰(zhàn)友愛喝的湯。
每次給爸爸喂飯,我都要親一下他的臉頰,在他耳邊悄悄地說:爸爸,我愛您。他溫和地笑了,點了點頭,說:“好,真好!”每次上班下班,我都習慣了跟爸爸打招呼,爸爸有時候應一聲,有時候不看我,即使他不再記得我的名字,但我仍知道,他永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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