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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子小學作文
巨大的匣子站在面前,我給自己戴上黑色的眼罩,仔細聽它對我說的喃語;它什么也沒說,那是因為它不需要說什么;實際上,誰也對誰說不了什么;只有風,還在不停地吹,把我的聲音吹回到我自己的耳朵里。
匣子里堆滿了文字。裝滿了文字的匣子里也落滿了灰塵:匣子自身若干年的歷史與文字中鋪載的歷史留下的塵埃。或許這不是灰塵,是歷史還未洗凈的就那么被印成的胎記與斑點。時間搓搓洗洗,然而也在手上沾上了不容易消磨掉的痕跡,即謂文字。文字不會長大,它是死亡的物件,自打被印刷上以后,就存在了,同時也抖落掉了一切靈性,成為被供奉的東西,如同佛像;正因為它現身了,它也就死去了。然而它可以復活,被拯救,在讀者的目光所及之時,文字在視線中復蘇過來,仿佛“點兵點將”的游戲那樣。文字是具有危險性的,它是石材被人們筑起天梯觸摸天空,但一不小心也會筑起圍墻牢牢地困住自己,然而我們自己看不見。這便是文字,同樣的形狀卻對不同的人意味了不一樣。
供尋找的事件。它躲在了某個角落里,試圖被人的目光所掠過,忽視,遺忘。在這個匣子里充滿了事件,隨便走走便會有偶然的發(fā)現;某個事件在指間展開,又輕輕合上,或者就不舍得再合上。如果需要尋找,這個匣子頓時便充滿了神秘--像歷史之河般深不可測,藏了無數的秘密--這里是隱秘的所在,藏在一列列框架的裝幀書頁內。看似漫無目的地穿梭游走,任書脊上的燙金字眼像街燈一樣掃過眼膜,其實是某種無意識的尋找,或說是碰撞,撞上一些潛在的屬于你的文字。這種潛在的尋找,其實是在尋找自己。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闖進了某個世界,可能會找到自己意識中的痕跡--“我也是這么想的啊”。
喜悅,欲罷不能。我覺得心情灰暗的時候,恰好遇上阿蘭·德波頓的《哲學的慰藉》便是一件快事。他將生活中的不如意盡數地搬了出來,我無處可逃、黯然的心情乖乖就范,于是不能自抑地尋找其他。從心里溢出的喜悅之情,如羅蘭·巴特所說--“文之悅”;像和煦春風中花兒狂綻,某一種情緒突然被點燃起來,不能自已,交付春風。悅,在于窺見生活外表之下的內在結構,像羅蘭·巴特對戀人之間的結構做一次庖丁解牛--《戀人絮語》--那樣來對生活本身做小小的手術,局部的、片段的、一瞬的。解構主義的文本像一把尖刀刺入生活的細部,到達戀人的種種情懷之中,如等待的情緒。生活無處可逃,一切都在視域之下,有如上帝全知式的目光,滲透,借助于匣子內散發(fā)濃濃氣味的文字。遇見加繆及其“荒謬”--局外人的`視角與西西弗斯的神話態(tài)度,叔本華的悲觀主義--作為意志與表象的世界,以及一切讓人如遇故知的作者,都是令人喜悅的。
而令人欲罷不能的是昆德拉的富有音樂復調結構的文字,托妮·莫瑞森、莫泊桑以及其他舉之不盡、閱之不完的作者及其文字、故事。張愛玲的舊上海女人的命運及癡男怨女的掙扎都令我久久不能抬起頭從她的故事中跳出來,老唱機般由輕到高地慢慢流出來的句子,承載著富于意味的零零落落纏綿不盡的新仇舊恨。欲罷不能之后,又苦苦在書架之間搜尋,覓得一本,便覺欣慰。
不抱希望的閱讀。翻開一本書的時候,就要準備閉上自己的眼睛。當然說的不是合上眼皮,而是忽視自己的視域場,忘乎所以,沉浸到文字所堆成的迷宮之中,像海德格爾步入林中路一樣,一心一意地將目光隨前方延伸的路流淌,張望。尋找千萬個可能的路口之一。因為忘記了自身,也即脫離了自身的希望,在閱讀之時的無自我審視、無自我希冀的狀態(tài),才會在隨后合上書本時產生“恍然”之感;腥,或大悟、或唏噓、或無法言說;一段斷裂與拼接的記憶。痕跡依然存在,它模糊了兩個世界或者兩個事件(文字中的與現實中的)之間的界限,使它們的聯(lián)系得以建立;腥坏膬仍诎l(fā)生意義是林中路的路口地段,走出了林子(文字中的迷宮),看見了闊別的天空(現實的世界);這是一個過渡地帶,意識仿佛跳躍了一下,便是恍然,在走出林子的那一瞬間,在脫離與回味交織的當口。閱讀時不抱希望,像一個孩子一樣無所尋求而對所有抓在手上的東西都興致盎然,心情便不會左顧右盼。推而論之,生活也許也能有這么一種狀態(tài),即如閱讀般不抱希望。
匣子內的女生。目光落到哪個地方,就必要談談此處人類美的一半。一個不管是漂亮抑或是平凡的女生,拿起一本書細細啄看的時候,都會是悅人的,這種悅,在她們的眼神中閃爍出來。我曾想,在這個匣子內,女生不管是背書包或者背其他包或是何種裝束,都是沒有區(qū)別的,都只是個人內里審美的外表化的特征,與對文字的喜好程度無關。文字的自由啟發(fā)人的自由,一切都是獨立的,不一概言之。
匣子內的女生之悅為靜態(tài)之美,和秀臺模特不同,它是某種向內的、內傾的、無意識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如卞之琳所說的“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這首詩即是匣子內的女生之悅的隱喻--你坐在匣子內看文字,看文字的人在匣子外看你;文字點綴了你的心神,你裝飾了別人的目光。目之所悅為美,便是如此。
讀者的位置。當《半生緣》的緣分盡了的時候,周圍空留下失落落的一塊空間,仿佛什么都突然淡得沒有味道一樣,我知道自己是還沒從她的文字中回過神來,她道盡了,而我反而一頭栽了進去,越深了。她的文字、故事像一把已經燃盡了香屑料,正散出裊裊溫熱煙霧的香爐,一把又一把的爐香,反襯出現實中冰涼涼的一切。我不肯從中拔出頭來,就像一個饞嘴的孩子,望著玻璃柜中的蛋糕口水漣漣地不肯離去。其實正相反,那個世界,我是一個旁觀者,純粹的旁觀者,那里沒有我的位置--我的位置是無處不在而又無處容納的,放在任何一個人的位置都會失去了味道(我只能將視角無可奈何地局限在自己身上,這樣便和現實無異)--我所貪戀的便是這個無處不在又無處容身的位置:沒有位置的位置。這樣的立場猶如上帝,隱匿,無處不在,而又無法現身。這個位置便是讀者的位置,尷尬而又舒適的位置。
我不愿意用任何象征來表述匣子,匣子便是匣子,它充滿了意味,意味著自身。匣子中充溢著方形的自由。我喜愛這匣子,仿佛我來到這里就為了它,時光在它的肚子里慢慢老去,伴隨著文字的沉積,愈發(fā)古老愈發(fā)神秘。它像機器一般,守護古老的箴言、科學。空氣里流傳著圣賢的傳說,而這些傳說也會在這個匣子里的人們心里扎根,畢竟,這里有只有這里才有的方形的自由。
我的聲音繞過它,又回到自己的耳朵里,一切好像是我對自己講的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