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杏葉散文欣賞
風(fēng),刮得更猛,催得更急了!
一片金黃的杏葉——確切地說,還有最后一片金黃的杏葉,在挺拔瘦勁的梢頭迎風(fēng)狂舞,隨時將像先前的葉子一樣被狂風(fēng)一一卷去。
蒙蒙暗云涌,獵獵晚風(fēng)遒,天色黯淡如昏。是時候了!枝椏遒健的銀杏樹,輕輕嘆了口氣,她知道急風(fēng)過后便會是一場悄無聲息的大雪,她要趕在風(fēng)停之前將這最后一片葉子由風(fēng)兒捎去。她靜靜地凝視著這搖曳翻飛的最后一片葉子,她覺得,那就是她自己的心……
這棵銀杏怕有上百年了吧?每一個路過的人,都會這樣尋思,都會不自覺地走近,用手摸一摸褐色的樹皮。這棵銀杏樹就在村口的彎道上,不遠(yuǎn)處是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河,每一天銀杏都能清晰地看見自己的倒影,再遠(yuǎn)處是黑黝黝的一年四季難得有空閑的廣袤土地。
她至今依然清晰地記得,很多很多年以前,一位打漁的孤獨老漢將她栽在了小河邊。老漢有一條破舊的小船,小河邊搭著他小小的破茅屋。賣魚歸來,老漢照例會打上一壺酒,一個人對著颯颯翻飛的銀杏自斟自酌,又一邊喃喃自語。她漸漸長高了,她看到老漢打漁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看到他喝酒的時候也越來越少了。她記得秋葉飄零滿地黃葉堆積的一天,那條破舊的小船順?biāo),再也沒有回來……
她盯著這最后一片葉子,她覺得自己的心狠狠地被刺了一下。
銀杏長得更高了,更加地枝繁葉茂了,村里人用長長的石凳圍了一圈,他們都喜歡在樹下小憩片刻。他們常常聊起孤獨老漢怎么只栽了一棵銀杏,至少也得栽上兩棵呀?她依稀記得,她和許多伙伴一起破土而出,一起綻芽抽節(jié),一起快樂談笑,翠綠的杏林間總會不時發(fā)出嘻鬧的沙沙聲。隨風(fēng)而來的,總傳遞著一股熱烈懵懂的信息,這讓她有些不安又充滿著期待。她知曉,一定是那棵離她不遠(yuǎn)的俊逸疏朗的青澀銀杏,每天傳來柔柔的`目光和絮絮的輕語。
……又何必再怨恨那孤獨的老人呢?銀杏長得更加高大了,她將自己收拾得干凈利落,每一片綠葉都舒展得分外精神。她將自己的心意隱藏在每一片扇形的小葉上,一定會有讀懂她的樹(人)。她要借著風(fēng)的幫助,將每一片深情飛向遠(yuǎn)方。
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夏去秋來,艷麗的驕陽將一片金色撒向銀杏,片片團扇閃動著令人眩暈的鱗鱗金光。這樣的時節(jié),她看到一對滿頭銀發(fā)的村里老人常常依偎而來。男的戴著厚厚的棉帽,拄著拐杖,女的扎著暗紅的圍巾,扶著男的手臂一路慢慢挪移著。他們總在黃昏時分準(zhǔn)時出現(xiàn),默默地坐上一會兒,緩緩起身蹣跚而去。
她又憶起一對旅行的年輕戀人路過這里,繞著她瘋狂追跑,又手拉手想抱住她。姑娘說,別的銀杏樹似乎都落了葉,怎么這棵還這樣滿樹金黃?小伙仰起頭,滿樹是純粹的金色,沉思了一會說,他(她)似乎在等待什么吧?姑娘看了下他,狡黠地問,那個他是你還是我呢?還未等小伙回答,卻呵呵地笑開了,說,你瞧,你仔細(xì)瞧,那葉片像是一顆心吧?
銀杏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隱隱地溫暖地痛著。是的,她讓那年輕的帥小伙說中了。她的確在等待著,她不會讓這滿樹的金黃像蕭蕭秋葉般無聲墜落,她要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每年這樣的時節(jié),還有一個人總是會出現(xiàn)在她眼前。他支起架子,捏著畫筆,在潔白的畫紙上涂抹出一片美麗凝絕的金色。她看見他微禿的腦門,像清清的河水泛著瑩瑩的波光。村里人靜靜圍過來看畫家作畫,顯出敬仰的樣子,只有孩子們一會兒鉆到畫架下,一會又在石凳上跳上跳下追逐著。村里人都覺得畫家畫得好,她卻從畫上看到了自己的孤獨和落寞。多少年來,她把這些都隱藏得很深,惟有這位畫家看到了枝繁葉茂下的孤獨,看到了金光輝煌下的落寞。
寒風(fēng)呼嘯,一陣猛過一陣。是的,是時候了!銀杏深情地望了一眼這最后一片金黃的杏葉,那上面有隱藏得深深的孤獨和落寞。她,終于松開了刺向蒼穹高舉的手!
那小小的黃葉,在風(fēng)中急急地打了幾個轉(zhuǎn),像一只振翅而飛的黃鵠沖入黯淡的濃云,向遠(yuǎn)方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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