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人間煙火》有感作文
無論是讀書,還是觀影,都是人生很私密的時刻。至少對我是如此。當(dāng)我讀一本好書的時候,我一定是在無人處,和書形成一對一的關(guān)系。當(dāng)我觀看一部期待已久的電影時,我也一定會找個絕對私人的空間和時間,完整無缺地享受這個過程,而且,一定要關(guān)門閉戶,光線調(diào)暗,與電影形成單打獨斗的關(guān)系。
如此這般,才算真正讀過了,看過了,才覺得身心舒暢,解渴了,也過癮了。偶有特殊情況,比如,聽人朗誦一本書,和朋友們到電影院看一部電影,如果覺得此書好,此電影好,就一定會到無人處再讀一遍,再看一遍。
但是,有意思的是,在我讀過,看過之后,卻一定會想要與人分享?上,身邊卻一定缺少那么一個能夠在地理和心理上都契合的人與之酣暢淋漓地交流。這種令人遺憾之致,沮喪之致的窘迫,一直到認(rèn)識了王樽,讀到了他的電影筆記之后,才算得到有效的緩解。
有很長一段時間,王樽的系列電影筆記成為我的觀影指南,類似一本本不可或缺的工具書;旧鲜撬墓P端談到了哪一電影,我就在第一時間里去搜羅這部電影,然后,在第一時間里看完。一再如此,樂此不彼,盡享其中類似私家菜的誘人的色,香,味。
私底下,我把王樽尊為觀影之道上的老大。在他的文字的引領(lǐng)之下,我有機會知道和欣賞到了很多好電影。并心生感激。覺得這位觀影老大,不僅足夠資深,還足夠慷慨。試問,有多少人會把自己最私密的身體快感,最私密的讀書和觀影的心理上的共振,出賣給小伙伴的呢。
即使他有心出賣,又有多少人是具備了足夠的`耐力和才華,積數(shù)十年之功,把文字經(jīng)營得如鮮果般活色生香,如美玉般玲瓏剔透的呢?沒有幾個人能夠做到。因為,他首先要在眾人之先,以人生有限的時間和精力,去看了盡可能多的,近乎無限的,且每日每時都在擴張的,數(shù)量浩淼的電影。而且,他還要有過目不忘,起承轉(zhuǎn)合,左右逢源的童子功。
他圈里的一位好朋友如此地看重和推崇他:王樽的溫文爾雅和詩情才氣遠(yuǎn)近聞名,無論是新朋還是老友,他任何時候都是謙和的,他是上一個時代遺留下來的讀書人。如此詼諧生動的描述,不是混了十年二十年的狐朋狗友,是形容不出來的。當(dāng)一個文人真心評說另一個文人是“一個讀書人”的時候,我們可以看作是一個有高度和溫度的贊美,是一個文人對另一個文人的人格,修為,以及品位的肯定。當(dāng)然,也或多或少地心有戚戚的意思。
然而,王樽在一鼓作氣出版了5本電影筆記之后,大概有8年的時候,不見他的新書。就在喜歡他,期待他的讀者,不解其意,心生焦慮的時候,今年的春天,萬物生長,繁花滿枝時分,他的《人間煙火》也由三聯(lián)書店出版了。
我在意亂情迷下打開了書的第一頁,三天后,在氣定神閑的狀態(tài)里合上了《人間煙火》。幾天后,我又把書前后左右地回味了一遍。這份從容和淡定,是他通過他的文字傳遞給我的。比較他之前的文字,他的文章已經(jīng)修成了類似太極的功夫和底蘊,開合有序,內(nèi)外雙修,中正安舒,剛?cè)嵯酀,行云流水,連綿不斷。
在《天地何以不仁》里,王樽意在評論美國導(dǎo)演薩姆派金帕1971年的驚悚電影《稻草狗》,以及1999年澳大利亞和南非電影人根據(jù)南非作家?guī)烨械墨@諾貝爾文學(xué)大獎的小說改編的電影《恥》。他卻筆鋒犀利,蕩起浩大的漣漪,拿老子的《道德經(jīng)》來起勢。他說,稻草狗的概念由來已久,老子在他的名作《道德經(jīng)》里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芻就是草,芻狗就是草扎的狗,也就是稻草狗。我最初看到老子那段名言,首先的反應(yīng)是忍俊不禁,將萬物視為稻草狗,這是何等的大度何等的幽默,也只有萬能的造物主才有如此恢弘的宇宙觀。
這兩部電影的主人公都是飽讀詩書,卻在現(xiàn)實生活里無能為力,自身不保的“喪家犬”,是一條“芻狗”。但王樽在評說中巧妙地轉(zhuǎn)引了思想家薩義德的話說:知識分子需要流亡精神,只有這樣才能質(zhì)疑任何權(quán)威。電影《稻草狗》里的教授,面對無止境的暴虐,沒有更多的選擇,他的一再退讓,懦弱,息事寧人的“仁”,帶來的結(jié)果不是和平,而是更大的“不仁”。保衛(wèi)自己和自己的房子,成為教授的最后的防線,也是使他變得剛強勇猛的原動力。在文章的最后,王樽這樣來收尾:我們之所以最終成為“芻狗”,很大程度上不是因為“天地不仁”,而是我們自己的不仁,或者說是自己慫恿了他人的不仁。
生活中的王樽也是一條“芻狗”嗎?好像是的。他自己在不同的場合,不同的文章里也都談到過一些,說自己的不合時宜,和“笨拙”。似乎他的經(jīng)歷頗為曲折,也相當(dāng)?shù)貜?fù)雜,高高低低,起起落落地。是大時代的云朵下,加之個人性格的推波助瀾,形成了所謂命運的東西嗎?不得而知。
但是,讀他的文章,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最適合他的,應(yīng)該是行吟詩人的身份。這或許也是他自己心許的職業(yè)。有一點自由,也有一點理想的浪漫色彩,又足與現(xiàn)實繁復(fù)的生活保持一定的審美的距離。而“行吟詩人”其實只是一種美譽,往深了說,往淺了說,不也就是老子所言的一條“芻狗”,不也就是孔子自詡的一條“喪家犬”嗎。
在王樽新書《人間煙火》里,壓軸的一篇文章,是《當(dāng)我們談?wù)撾娪皶r,我們談些什么》。他如是說:當(dāng)我們談?wù)撾娪皶r,就是談?wù)撋畹慕?jīng)驗。電影本身就是生活,觀眾從銀幕上所觀看和體味到的即是生活的鏡像。如果電影不是生活,那么生活是什么呢?
有意思的是,我讀王樽的文字,也經(jīng)常地發(fā)生一種錯覺。就是每當(dāng)王樽把房間里的燈光調(diào)暗,窗簾關(guān)上,全神貫注點開遙控器的剎那,他的身份瞬間出現(xiàn)了逆轉(zhuǎn),他坐到了顯示器的里面,恍若走進(jìn)了一面鏡子里,反過來窺探自己和他人的人生。
其實,此岸和彼岸,很多時候,只是一個轉(zhuǎn)身而已,誰能說得清,分得清,又有什么必要去分清呢?觀影之道上的老大王樽,他是一只能夠憑借自己的文字,自由出入多緯度的蝴蝶,一會兒在電影的夢境里,一會兒又坐到了朋友的書房里。每當(dāng)他和你面對面喝茶聊天,眼神迷離的時候,他的魂魄或許已經(jīng)飛到九天云外了。假如誰想親近他,就只有讀他的書,和他一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求索。電影是迷人的,生活也是迷人的。但愿認(rèn)真生活的人們啊,你們什么都不要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