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論文:從輕何故變從有
媒體如果為了自己的張力、為了所謂的新聞價值,肆意抹黑這個社會,那最終將會降低這個社會所有成員的責(zé)任尺度。
看到一個電視節(jié)目,講的是中國法治理念幾十年來的變化與進(jìn)步,有案例,有訪談,倒也精彩。只是到了節(jié)目后半段,一個小細(xì)節(jié)很突兀地“跳”了出來,令人遺憾。
同期聲中,專家重點介紹了一點:以前,我們是“疑罪從輕”,懷疑他有罪,但證據(jù)不足,從輕處理;現(xiàn)在是“疑罪從無”,如果只是懷疑,沒有確鑿證據(jù),就要做無罪處理(大意)。
專家口口聲聲,從“疑罪從輕”到“疑罪從無”,說得清楚,因為這是他談話內(nèi)容的主題,刻意加強了語氣。一眨眼,鏡頭切換,變成了主持人的總結(jié)講話:從“疑罪從有”到“疑罪從無”,體現(xiàn)了我國法治的巨大進(jìn)步……
專家“疑罪從輕”四個字說得那么清楚,怎么轉(zhuǎn)眼之間,就變成“疑罪從有”了呢?主持人是把觀眾當(dāng)聾子呢,還是沒拿專家當(dāng)盤菜呢?
專家的“疑罪從輕”,說明“疑罪從有”的情況雖然存在,但一般不會“疑罪從重”。換句話說,那些年代雖然法理不先進(jìn),但也不是無法無天,懷疑有罪但證據(jù)不足,也會處理,但“從輕發(fā)落”者居多。
而主持人的“疑罪從有”,概念一下子擴大了!耙勺飶挠小,既包括“疑罪從輕”,也包括“疑罪從重”,當(dāng)然還包括“不輕不重”的正常處罰。如果說專家認(rèn)為那個時代的法治并不是一無是處,那么也可以說主持人認(rèn)為那個時代的法治幾乎都是缺點。“疑罪從有”,說明懷疑有罪就一定會處罰,而且正常處罰或者重罰的概率較高。
不能說主持人的說法就是錯的,因為“疑罪從有”畢竟涵蓋了“疑罪從輕”。但毫無疑問,主持人犯了媒體人容易犯的職業(yè)病――人為把新聞價值拉大了。
從黑的變成白的,新聞價值最高;從灰的變成白的.,新聞價值就會“縮水”。一個案子以前是“疑罪從重”,現(xiàn)在同樣的案子變成了“疑罪從無”,顯然具有更高的新聞價值;如果是“疑罪從輕”到“疑罪從無”,“新聞價值”自然要打點折扣。
所以,我內(nèi)心對這位主持人的篡改還是頗為同情,畢竟這是每個媒體人都容易犯的毛病。但如果從新聞倫理的角度來分析,這樣的做法,顯然不可取。
類似的事情,還有不少。一個比較典型也曾引起廣泛熱議的話題,就是對新聞?wù)掌募舨。新聞(wù)掌推渌侣剺邮接兄艽蟛煌暮诵奶刭|(zhì)在于“瞬間性”。人的表情、動作千變?nèi)f化,新聞攝影所能抓取的只是千分之一秒甚至更短的瞬間。這些瞬間鏡頭,未必能代表當(dāng)事人當(dāng)時的表情和心情,很容易產(chǎn)生誤讀。比如前陣子安倍晉三面對美國特使時點頭哈腰的照片,給人一種強烈的“卑躬屈膝、討好主人”的感覺,但如果看了兩人會面的視頻,就會發(fā)現(xiàn)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兒。
一個連續(xù)的場景,在截取了千分之一秒的瞬間之后,被人誤讀的概率就會增加。這是時間上的“瞬間截取”。還有一種,則是對完整圖片的“空間剪裁”。有個典型的例子,是兩個大兵攙著一個傷員的照片,完整地看,其行動是善意的攙扶。但這幅照片被人剪裁了,三個主要人物留下了兩個,一個大兵和一個傷員;大兵在攙扶時,肩上的槍管恰好靠近了傷員的腦袋,而大兵一臉焦躁、傷員一臉痛苦的表情,會被讀者誤讀為“大兵用槍挾持傷員”,與完整照片的本意完全相反。
這些照片,你能說它完全虛假嗎?至少,它來源于真實的照片,正如主持人的話部分來源于專家。但你能說它真實嗎?至少,它傳遞的含義,是不真實的,是虛假的。這種“局部造假”導(dǎo)致“引申意義完全虛假”的照片,這兩年沒有減少,反倒有增多的趨勢,因為照片越來越多了,能被輕易固定的“千分之一秒”越來越多了,能隨意截取、剪裁的工具越來越多了。
用槍管指著傷員的照片,顯然更具張力,更具“新聞價值”,但它違背了新聞的初衷。每一個有責(zé)任感的媒體人都應(yīng)該意識到,媒體的存在,是為了讓這個社會更好,而不是更糟。媒體如果為了自己的張力、為了所謂的新聞價值,肆意抹黑這個社會,那最終將會降低這個社會所有成員的責(zé)任尺度。很多受眾會以為:本以為我夠狠了,沒想到媒體報道的這個比我還狠,好,下一次我也這么辦!媒體渲染、炒作一個扎車胎的,下一次就有砸車玻璃的;媒體渲染、炒作一個砸車玻璃的,下一次就有燒車的。渲染、炒作太多,就把社會的責(zé)任感底線壓低了。這是不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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