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的母雞美文摘抄
母雞在散步,準(zhǔn)確地說是那只大蘆花雞在院里走,它喜歡下蛋的地方被別的母雞占據(jù)了,心里很不痛快。它走兩步,就沖窩里的小蘆花咕咕叫兩聲,以表示抗議。娘心知肚明,這只母雞的蛋頂著屁股門了,一定是憋壞了。娘沖小蘆花喊:小蘆花快下吧,別磨蹭了,人家等你挪窩哩。窩里的那只母雞,娘管它叫小蘆花,跟這只大蘆花雞一樣,一身黃羽毛,頭戴一頂小黃冠,像老太太頭上的小氈帽。娘一叫它們,兩只雞就同時歪著腦袋,眼睛不眨地瞅著娘,好像知道娘叫的不是別人,是自己。大蘆花長得胖實實的,小蘆花長得瘦溜溜,平時它們總是第一個進(jìn)雞窩下蛋,第一個咯咯叫著向主人表功,可小蘆花今天搶了大蘆花的窩,讓大蘆花很不高興,而且不知怎么了,它一點不著慌,好像知道二哥闖下的禍,知道娘比它們都急。
昨天下午,二哥不慎把順子的腦袋割了一個口子,口子有一寸長。父親正忙著用土坯砌墻,二哥與順子爬上爬下,后來順子被二哥扔出的一把小刀擊中了,血從順子的腦袋上流到臉上,又從臉上流到脖子上,順子哭著叫疼,疼得齜牙咧嘴。娘被嚇糊涂了,她一邊捂著順子的腦袋,一邊領(lǐng)著順子去衛(wèi)生室包扎傷口。
聞訊跑來的順子娘,看看順子的傷口,氣得沒了好腔調(diào),順子娘說,沒囊氣的東西就會號喪,沒長眼睛……娘羞愧無地,撿了最好的軟話給順子娘說,回家好好管教那個現(xiàn)世報,三天不許吃飯。順子娘好像沒聽見娘說的話,又捶了順子一拳,順子剛剛止住的哭聲又驟然變大,順子娘對我娘說,你看這傷口流的血快有一盆了,怎么也得有五個雞蛋補(bǔ)補(bǔ)。娘猶豫了一會兒,說五個就五個,明天端來雞蛋讓順子好好補(bǔ)一補(bǔ)。村子里,頭疼腦熱肚子拉稀,吃雞蛋、喝紅糖水是偏方。多大的病,喝碗紅糖水就好了,雞蛋的作用類似于紅糖水。順子一聽有雞蛋吃,馬上止住了哭聲。
晚上的時候,爹又去順子家看了看順子。爹從來沒去過順子家,爹低聲下氣地聽順子爹說話,順子爹是生產(chǎn)隊長,跟我們家一個生產(chǎn)隊。爹說,小孩子不懂事,讓順子受了罪,一個生產(chǎn)隊的,隊長可別記恨呀!扣幾天工分也行,只要隊長不生氣。順子爹看看我爹,好像有點真生氣了,他沖著我爹說,你說扣幾天工,你一天能掙幾分工?順子爹的話像刀子刺在我爹心上,都知道我爹在生產(chǎn)隊從來沒起過早,沒有干過一個整工。爹張嘴呆立著像一攤泥巴。雙方都有點尷尬。為了緩和氣氛,順子爹說話了,他說算了吧,都小孩子家的,扣嘛工分,不過你那小子得好好管管,再不管不知會闖什么禍,這小子可不像你,也不知像誰……
小蘆花臉漲得像涂了紅油彩,眼睛迷迷糊糊的像要睡著。娘走到雞架前,把手伸到小蘆花下面。母雞兒女情長會讓母親煩躁,遇到不懂顧全大局的家伙,娘會一點不客氣地施以懲罰,懲罰的手段是用一根細(xì)麻繩捆住雞的一條腿,一頭釘在墻上,繩子的長度正好讓這只雞單腿直立。娘的手伸進(jìn)雞架里,果然觸及到一個溜圓溫潤的東西。母雞瞞天過海的伎倆被娘識破了,有點委屈地咯咯叫著從架子上躍下來。
大蘆花終于跳到雞架上,大蘆花跳得很輕,它只輕輕一使勁就落到了雞架上。雞窩架離地有三尺高,是爹用秫秸和泥巴做成的,像一棟小二層樓,里面鋪著切碎的麥稈,看著就那么溫暖舒服。
爹從順子家回來的晚上,臉子就陰沉著,娘做的`晚飯都沒吃一口,還把一只碗打碎了。二哥自然挨了爹一頓狠揍,爹一邊打,一邊問二哥,改了嗎,改了嗎?二哥不說話,爹越打越狠,越打越來氣,最后把個掃帚都打爛了。娘看著二哥挨打心疼,邊搶掃帚邊對二哥說,快給你爹認(rèn)個錯,別讓他生氣了。
娘去外屋看了看,家里只有兩個雞蛋,那是留著來人待客的。娘愁得一夜沒合眼。早上五點,娘就起來了,來到雞籠前一個一個地從籠里捉母雞放,只不過每抓一只雞,就用一只手用力掏一下雞屁股,然后才放走。母雞們好像不愿意娘掏它們的屁股,覺得很難為情,都一個一個像體檢的孕婦般羞羞答答地,它們一邊在娘的手里掙扎,一邊拼命叫喚。六只母雞一會兒就放完了,娘通過自己的手指,判斷今天有兩只雞要下蛋。娘在心里記下了那兩只蘆花雞。娘有些滿意,也有點失望,滿意的是今天會湊足四個雞蛋,失望的是還差一個蛋沒有著落。娘盼著自己的判斷有誤,或者余下的母雞會出現(xiàn)奇跡。
下午一點多,那只母雞咯咯叫著從雞窩里走出來,像從戰(zhàn)場上唱著凱歌歸來的大功臣。沒等母雞跳下雞架,娘快步走了過去,娘看見雞窩里并排躺著兩個雞蛋,一大一小,像一對雙胞胎。原來這只雞產(chǎn)下了兩個蛋,娘頭一次見到這種奇怪事,她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兩個雞蛋輕輕地握在手心里,又拿起來沖著太陽照,看看是不是真的。
娘將這兩個散發(fā)著母雞體溫的蛋,連同另幾個放在一起,娘又?jǐn)?shù)了一次,不多不少正好五個。院子里的母雞還在咯咯地叫著,大蘆花叫得理直氣壯,小蘆花也想起自己不是白吃,就又跟著叫起來,別的母雞跟著起哄,也跟著一起叫,像有什么高興事一樣。雞們的叫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它們叫一陣,停一下,停一下然后又叫,娘發(fā)現(xiàn),這些母雞是在一邊叫,一邊啄食土里的小蟲子,它們沒有休息的意思,一只一只很懂事。
娘走出院子的時候,母雞們看到,娘手里的五個雞蛋,正在午后的陽光下閃著溫暖奪目的光芒,娘的小腳踩在胡同里,一扭一扭向順子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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