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手抒情散文

　　這樣的情節(jié)一直在我的心中纏繞，就像是一根扎根在山間的古藤一樣，雖歷經(jīng)狂風暴雨，卻仍然未能削減昔日的豐盈。相反，留在心中的縮影，卻越來越清晰。

　　我不知道揮手的真實意義是什么？除了再見和心中尚存的一絲眷念之外，是不是還有別的意思！也許人生會面臨著許多次揮手，也許揮手并不是單一的表現(xiàn)，也許在每一次揮手中都蘊含著不為人知的酸澀，而這一切都使我永遠無法忘懷！

　　第一次看見父親對我“揮手”，那是我啟蒙的時候，那天父親將我送至學(xué)校的大門前，他便停住了腳步，然后對我說：乖娃兒，你自己進去，我就送你到這里了！父親說完用手推了推我的后背，又往前送了送，意思是讓我自己走進學(xué)校的大門。

　　那個時候的我，剛滿五歲。對于上學(xué)讀書，本來就不甚理解，不知道為什么要去上學(xué)讀書？好端端的一個人，干嘛非要去讀書，到那里心甘情愿地受老師的管教。不過，對于此，我是不敢詢問父親的，每一次話到唇邊，又都被父親嚴厲的表情而抑制，常常是滿含委屈地承受著。

　　父親看著我留戀的眼神，他將臉上唯一的笑容全部收進他本來就消瘦的臉頰，接著替代的便是我經(jīng)常見到那張嚴肅得有些怕人的臉。

　　我只好轉(zhuǎn)身，向著不情愿的目標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我遲凝的步子，讓父親感覺不爽，他大喊一聲：還不快走！

　　就這樣我在父親的威嚴里，邁步走向?qū)W校的大門。臨近大門時，我不禁偷偷地觀望父親一眼，父親的手還在高揚著，因為距離我無法看清此刻父親臉上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樣子，我也不知道父親高揚的右手所表達的是致意還是因為我的不情愿而揚起右手要揍我，但是，不管怎樣，我還是很快地脫離了父親的視線。

　　小學(xué)中我還算是努力，一年級的時候，我不知道加入“紅小兵”的條件除了成績好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條，那就是家庭成分，特別是在那個動蕩的年代，這一點卻是十分重要的。

　　就這樣我未能達成少年時代的唯一心愿，加入紅小兵卻成了我少年時期的遺憾。隨著時間的流逝，最終我完成小學(xué)的學(xué)業(yè)，離畢業(yè)前的一個星期，老師要我到她的辦公室去，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夠條件了，說完很隨意地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平行四邊形的牌子，這張牌子卻是我夢寐以求的稀罕物，可如今我卻沒有任何感動，但我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眼眶里有著一股心酸正在不知覺地往外涌。

　　我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久違的心愿今天終于可以實現(xiàn)的緣故，總之我那個時候就是找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解釋。

　　后來我才知道，一個星期的紅小兵榮譽，并不是我的表現(xiàn)感動了老師，也不是我的行動真正與父親劃清了界限，而是上面的要求，說是每一個人都應(yīng)該完成小學(xué)階段的紅小兵，也算是一個政治任務(wù)吧！

　　進入中學(xué)以后，理想和現(xiàn)實讓我感覺一度迷茫。那個時候還沒有恢復(fù)高考制度，平時的大學(xué)一般是靠當?shù)卮濉⑧l(xiāng)（那時稱公社）還有當?shù)亟逃龁挝煌扑]和保送，最重要的條件必須是“根紅苗正”，像我這個黑五類子弟，是不可能有半點青云直上的奢望，于是每天就是為了敷衍父母，讀書實際上就成了一種幌子。

　　對此，老師也是不聞不問，當然也不能全怪老師，因為那個時候他們分身乏術(shù)，老師們要把所有的精力投放到所謂的“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的行列，否則就有可能被削出。我的一位老師就是這樣被削出的。

　　三年的初中很快就過去了，我們?nèi)��?5人，在1977年參加了第一次的恢復(fù)高考，沒想到所有學(xué)子都名落孫山，而我也不列外的成了一名失學(xué)者。

　　父親沒有責怪我，還幽默地說了一句：你拿到了錄取通知書！我聽了不以為然，可心里還存在著一絲希望，那時自己不過十三歲，畢竟年齡太小，哪里能明白父親話里的意思。父親見我臉上有希望的呈現(xiàn)，隨即補充說“是鴨芭寨中學(xué)”！在我的視聽范圍內(nèi)從來就沒有聽說過還有一所這樣的學(xué)校，于是心里存在疑惑，不過還是存有些許僥幸的心理。

　　半個月以后音訊全無，父親卻為我買了一群小鴨子，這時候我才明白“鴨芭寨中學(xué)”的真實含義，我今后就只能當鴨官了，不過，這樣也好，我的心中還很樂意！其原因是我已經(jīng)沒有了進取心。

　　可話雖如此，但我始終不明白父親要我養(yǎng)鴨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明白了父親那是為了磨一磨我的野性！

　　隨后大哥放假回來了，他已是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大哥的成功，自然成了全家人的驕傲，當然也成了我學(xué)習(xí)的榜樣。

　　一天晚飯后，那晚月色很好，天空月光如晝，我看清父親布滿縱橫的臉。我突然間感覺到父親真的老了，似乎有一種讓我無法相信的快速，于是在我的心中多少打上了一些羞澀。

　　“你還想讀書嗎？”父親的語氣很沉重，但也很堅決。我沒有馬上回答父親，只是那眼睛瞟了瞟坐在一旁的大哥，還有母親。此時，大哥向我投來了詢問的目光，母親卻滿臉微笑，她什么也不說，就是那種十分淡定的微笑，讓我不能再沉默了！

　　“我不想讀書！”我的話不免使所有在場的人震驚。父親急問：為什么，你能給我一個說服你自己的理由嗎？父親是耐著性子的，這一點我完全能夠感受到。

　　“我也讀不下去了，再說讀了也沒用！”我為自己辯護著。“為什么會沒用？”父親反問的話，聲音略高，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嚴。我不再多說什么了！因為我看到母親眼里蘊藏著的熱淚，還有父親臉上的皺紋。

　　我還能說什么呢？把鴨群照顧好吧！

　　暑假很快就過去了，我踏上了外地求學(xué)的征程。那天父親送了我們很遠，一路上父親說了很多，心情像是很愉快。我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期望，當然也能感受到他為什么會如此高興！

　　“算了吧，您不要再送了！我和大哥自己走�！蔽艺f完這句話便獨自一人向前跑去。大哥見我這樣，他同父親說了一句，就馬上跟過來。臨近拐彎處，我看見父親還站在那里，風掀起父親花白的頭發(fā)，猶如一場雪花來臨，而風又一次把父親揮起的手吹得搖搖晃晃。

　　我背著父親的殷切期望和心中的愧疚踏上了求學(xué)之路，心中埋下一個堅實的信念，那就是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可當我滿懷信心的想插入高中學(xué)習(xí)的時候，被一張摸底考試的試卷將我的信心打濕得猶如剛掉進河里的雞一樣，渾身濕漉漉的，希望的火種，再次被無情和沮喪澆滅。

　　頹喪，可悲，壓抑，羞愧接踵而來！我恨不得地上立刻出現(xiàn)一個洞，讓我將所有的羞愧毫無保留的完全裝進洞穴，從此不見陽光。

　　大哥倒是蠻懂得我的心，他說：這又算什么呢？一時的不理想，不代表長期就會輸，我已經(jīng)給你想好了，你先到初三延長班去讀書，晚上我再給你補習(xí)！大哥的話很溫暖，也鼓足了我的信心，從此我戒除了自由和散漫，雖沒有“頭懸梁，錐刺股”那么轟轟烈烈，可我真是認真刻苦的學(xué)習(xí)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年后，我插進了高二年級讀書，以后我的成績一直在班上位列翹楚。

　　1979年我高中畢業(yè)，父親也因落實政策而平反，恢復(fù)了教師的職業(yè)，因為年紀太大，就直接辦理了退休。而就在這時我又恰巧收到了我想要的錄取通知書，我被一所師范院校正式錄取。

　　這真可謂是雙喜臨門，也是我們一家久違的喜事，父親僵持的臉上又重現(xiàn)了往日少見的笑容。這一天父親親自下廚，弄了滿滿的一桌子菜，這是全家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得最開心的一頓晚餐。

　　人逢喜事精神爽，漫長的假期對于我來說似乎過得太快！轉(zhuǎn)眼間又到了新學(xué)期開學(xué)的日子，父親忙碌著為我準備上學(xué)所需要的東西，他忙前忙后的樣子，著實讓我感動，好像是他要去讀書一樣，我被父親的情緒感染著，總想上前幫忙，可每到此時，父親總是輕輕地說：你不用管了，先好好休息吧！

　　父親越是這樣，我的心就越不是滋味，但是對于父親，我可是無可奈何的，只好由他忙碌，干脆拿起自己喜歡的書本，到一邊看書去了。

　　我這樣做，并不是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父親為我所做的一切，而是從心里不愿意看到父親為此而忙碌，特別是我又無法為父親消減絲毫的忙碌所產(chǎn)生的羞愧，所以只好與這種忙碌拉長些距離，這樣也許我的心會好受一點。

　　其實我上學(xué)根本就不需要多帶東西的，大城市里什么都有，可父親卻不是這樣想的，他說：凡事應(yīng)以先謀之，方不會亂于方寸！父親的話似乎有些道理，但那時候的我卻沒有完全在意。

　　臨走那天，父親堅持一定要送我到縣城坐車，我拗不過他，只好任由他自作決定。

　　父親老早就起了床，弄好早飯，然后靜等著我起來。

　　家鄉(xiāng)離縣城有十幾公里，還沒有通車，進縣城只有憑著兩條腿來回地跑著。父親已經(jīng)六十五歲，加上身體一直不好，走山路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在路上我堅持讓他回去，他就是不肯，我又讓他將背包讓我來背，他先是不愿意，最后還是經(jīng)不住我的百般軟磨，才答應(yīng)了讓我背。

　　到了縣城，我很快地上了車。父親一直站在車下，等候著汽車開動。

　　汽車駛出了車站，將父親遠離的身影縮小成一個點，那搖晃的手掌里，卻散發(fā)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愉悅和溫馨，這樣的感覺一直彌漫著我的身心！

　　走了，遠離了家鄉(xiāng)，也遠離了父親揮動的手！但永遠也遠離不了父親給我的溫暖和我對家鄉(xiāng)的那份癡情！我的心中始終感覺到父親那只揮動的手，在我的人生歷程里，一直給予我信心和鞭策，永遠激勵著我奮勇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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