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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隱詩《西溪》賞析
《西溪》李商隱
悵望西溪水，潺湲奈爾何。不驚春物少，只覺夕陽多。
色染妖韶柳，光含窈窕蘿。人間從到海，天上莫為河。
鳳女彈瑤瑟，龍孫撼玉珂。京華他夜夢，好好寄云波。
四川通志：西溪在潼川府西門外。 北宋重和元年(1118)改劍南東川節(jié)度為潼川府。 劍南東川節(jié)度。本梓州。 大中五年公元851年，柳仲郢為梓州刺史，東川節(jié)度使。同年李商隱入梓幕為節(jié)度書記。 柳仲郢曾和此詩，李商隱為此致信感謝：某前因假日，初次西溪，既惜斜陽，聊裁短什，蓋以徘徊勝景，顧慕佳辰，為芳草以怨王孫，借美人以喻君子。。。 芳草美人托喻才志之士雖有才志之美卻被放逐。由此李商隱委婉又明確道出這首詩所要表達的內(nèi)涵。
悵望西溪水，潺湲奈爾何。
惆悵的凝望著西溪流水，為何你嗚咽著緩緩向前一去不回真讓人無可奈何!
李商隱出城門來到郊外，西溪之水遠遠映入眼簾，引起李商隱無限的惆悵。每個人對看到景物都 會有自己的感受，不同的人由于各自多方原因感受都會不一樣。為什么李商隱會是惆悵的凝望?讀詩過程其實是走向詩人心靈深處的旅程，唯有走進詩人人心靈深處 你才會真正理解他敬重他愛惜他，與他聲息相通知己相待，那么他的內(nèi)在的幽微美好才會流淌到你的身上。首先問何為惆悵?一般解釋為失意而傷感，這只是泛泛解 釋雖然很對但并沒有揭示出更為本質(zhì)深層含義，葉嘉瑩先生認為這一語詞意思是一個人在精神上的彷徨追尋而無所依托感覺，個人以為這才是最恰當?shù)慕忉�。古時候 女子依托是男子，而才志之士身心所要奉獻是代表國家的朝廷或君王，因為治國平天下必須依附在君王之下才能實現(xiàn)這一個抱負。李商隱飽讀詩書才華出眾且熱切關 注國事對苦難深重的黎明百姓滿懷悲憫之心，對晚唐時政有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夙愿，可是一直未能入朝班展才華圓抱負，只能隨人幕府漂泊江湖。理想失 落的苦悶，身世飄蕩的無奈，朝政昏亂對人世間造成苦難的悲憤匯聚成李商隱無限的惆悵。“悵臥新春白袷衣，白門寥落意多違。”沒有功名的李商隱在新春到來萬 物復蘇時節(jié)惆悵躺臥著百無意趣，門庭寂寥而落寞一生多半在志意挫傷中虛度年華。
當李商隱以如此惆悵情懷凝望西溪之水，西溪之水又讓李商隱產(chǎn)生怎樣感受呢?是李商隱的悵望 讓西溪水使李商隱有了別樣的感受，還是西溪水的流淌引起李商隱的惆悵。一般說這是一首以西溪水起“興”的詩。但是西溪水引發(fā)李商隱惆悵同時西溪水被李商隱 賦予了豐厚意蘊，因此西溪水于李商隱不是單純的興，而是一種互動的關聯(lián)也就是所謂興而比。
潺湲，主要有二種意思，1. 水慢慢流動的樣子。
出處：《楚辭.九歌.湘夫人》：“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
李商隱在詩中用詞是非常講究，從這一解釋可以看到，“悵望”之“望”對“潺湲”是多么貼切。遠望才見物行的緩慢，沒有這樣出處李商隱用詞也是很恰當。
2. 形容流淚的樣子。這其實是前一種意思的引申。
出處：《楚辭.九歌.湘君》：“橫流涕兮潺湲，隱思君兮陫側(cè)。”
哭泣的淚水不停地慢慢滑落，因為心深處思念著君王而充滿纏綿的哀怨。
有限的生命無限的時間，時間帶著生命一味向前漸漸衰老直到死亡，生命沒有回程票，就像流水 緩緩逝去，西哲赫拉克利特名言“人不能兩次走進同一條河流”。時間于無形中將一切有形之物歸于無形這是時間潛在巨大力量。“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在 這一力量推動下生命又是如此的短暫。“從來系日乏長繩，水去云回恨不勝。”一個有才華有理想有追求的志士在時間催迫之下來到遲暮之年，可是依然功業(yè)無成漂 蕩四海，想到走過的生命中不論年少“青草妒春袍”時的意氣風發(fā)，還是屢試落第“不知孤鴻向何處”的哀傷，或是“走馬蘭臺類轉(zhuǎn)蓬”的無奈一切都猶如被這流水 帶向空茫無際的天地中。那緩緩的流水發(fā)出的嗚咽之聲似乎有誰在輕輕的綴泣，為那凌云萬丈才的虛擲，為那一生襟抱的零落!
不驚春物少，只覺夕陽多。
不為春物越來越少而驚嘆，只覺夕陽中的晚霞布滿蒼穹。
已是暮春時節(jié)，東風無力，百花凋殘，春蠶作繭，芳絲吐盡。游絲不見，柳絮飛絕。惹動青春思 緒的萬般春色悄然歸去我已不再嘆息。春物的燦爛曾經(jīng)勾起我青春時對理想投注深切熱情，隨時光流逝感受到只有“芳根中斷香心死”。也曾經(jīng)“欲就麻姑買滄 海”，得到只有“一杯春露冷如冰”。我愿追隨麻姑買回那以往美好的天地人間，唐朝那有過的盛世，可是我得到只有一杯初春時冰冷的露水。李商隱廣遠理想一再 被為現(xiàn)實黨爭或猜忌而破碎，“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雛竟未休。”青春不在年華老去，春物消逝我已坦然只是覺得滿目夕陽雖然無限美好畢竟已是黃昏。盡管如 此可我還是能欣賞人世間萬物美好與對美好的祝愿。這兩句是從內(nèi)在意蘊來說，“不驚春物少”承接是“潺湲奈爾何”， “只覺夕陽多”正是開啟以下兩句。
色染妖韶柳，光含窈窕蘿。
春色染綠的柳條在風中是這般嬌艷這般婀娜多姿，柔順纖長的蔦蘿在夕陽中閃爍著溫暖的光影。
一個“染”字是多么的妙，不僅寫出柳枝變綠緩慢過程。更讓人覺得似乎有誰在主動施與力量為柳枝染色或許就是那位春神東皇吧!一個“染”字將死的自然現(xiàn)象滋生出勃勃生機。
光含窈窕蘿，是窈窕蘿含光，因為光是從蔦蘿身上發(fā)出來，一個“含”字，讓人對蔦蘿有了亦神亦幻的感受。多么妙!按現(xiàn)代科學解釋蔦蘿的光當然來自陽光的照射形成的反射�？墒沁@樣一想，蔦蘿馬上就死了�，F(xiàn)代自然科學進入古典文學，文學死了，人心也一定枯萎。
李商隱描寫出這樣靈動美好的景物不僅在于他能欣賞，更在于他對景物欣賞中飽含著自己一份深沉悠長美好的情懷。于是就有下面兩句詩。
人間從到海，天上莫為河。
從人世間任憑到遼闊的滄海，再到無垠的蒼天祈愿人們幸福歡樂的生活都不再被阻斷與隔絕。
為什么李商隱要發(fā)出這樣的祝愿?李商隱在《行次西郊一百韻》道盡朝政昏暗對普通民眾造成苦 難�？墒沁@樣苦難因朝代更迭而有改變嗎?當人還是被人性陰暗所左右以霸權(quán)專制實行于人世間，人世苦難不會有結(jié)束時候。李商隱有首《瑤池》“瑤池阿母綺窗 開，黃竹歌聲動地哀。八駿日行三萬里，穆王何事不重來。”居住在天上瑤池的王母打開雕飾美麗花紋的窗戶，看到整個大地都是哀哀哭泣之聲。為什么人世間有這 么多的苦難?聽說載著穆王的八匹駿馬日行三萬里，那么為什么穆王還沒有到人世間來消除苦難?
天上莫為河，是天上有銀河把牛女隔開，使相愛的人無法共同幸福生活。人間從到海，是指人世間充滿苦難!那么在天上就不要再有這樣苦難，可是天上還是有銀河將相愛的人隔開，但這里李商隱是反寫對一種美好祝愿!下面兩句就是具體來寫這樣一份美好!
鳳女彈瑤瑟，龍孫撼玉珂。
當鳳女彈奏出以玉修飾成的瑟的聲響，龍孫搖動起所佩戴玉珂以呼應鳳女。這里呈現(xiàn)是一幅琴瑟和諧的畫面。鳳女龍孫只是指那些美好的男女。這樣美好的遇合就是李商隱對苦難的大地深情的祝愿!
京華他夜夢，好好寄云波。
我要把將來在京華的夢，好好寄予天光云影。
詩最后李商隱又回到他個人理想與懷抱，也就是他治國平天下的夢。這就與詩開始因夢的失落而 惆悵有了呼應。杜甫詩：“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華。”這是杜甫流落四川夔州所寫詩，杜甫一生都在想回到京華回到朝廷為國為民謀福。李商隱顯然受杜 甫影響要將這一份心愿這樣一個夢收藏起來好好寄予如波浪流逝的浩渺青云。文廷式詞：問誰裁尺帛寄予青冥。這里青冥當指光緒皇帝。那么李商隱“云波”指向是 否也是當時宣宗皇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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