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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北京的秋花》(節(jié)選)原文欣賞
汪曾祺,中國當(dāng)代小說家、散文家、戲劇家。被譽為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下面是小編精心整理的汪曾祺《北京的秋花》(節(jié)選)原文欣賞,供大家參考借鑒,希望可以幫助到有需要的朋友。
汪曾祺《北京的秋花》(節(jié)選)原文欣賞
秋季廣交會上擺了很多盆菊花……中國人長于藝菊,不知始于何年,全國有幾個城市的菊花都負盛名,如揚州、鎮(zhèn)江、合肥,黃河以北,當(dāng)以北京為最。
菊花品種甚多,在眾多的花卉中也許是最多的。
首先,有各種顏色的。最初的菊大概只有黃色的!熬嫌悬S華”、“零落黃花滿地金”,“黃華”和菊花是同義詞。后來就發(fā)展到什么顏色都有了。黃色的、白色的、紫的、紅的、粉的,都有。挪威的散文家別倫·別爾生說各種花里只有菊花有綠色的,也不盡然,牡丹、芍藥、月季都有綠的,但像綠菊那樣綠得像初新的嫩蠶豆那樣,確乎是沒有。我?guī)啄昵盎剜l(xiāng),在公園里看到一盆綠菊,花大盈尺。
其次,花瓣形狀多樣,有平瓣的、卷瓣的、管狀瓣的。在鎮(zhèn)江焦山見過一盆“十丈珠簾”,細長的管瓣下垂到地,說“十丈”當(dāng)然不會,但三四尺是有的。
我在北京見過的最好的菊花是在老舍先生家里。老舍先生每年要請北京市文聯(lián)、文化局的干部到他家聚聚,一次是臘月,老舍先生的生日(我記得是臘月二十三);一次是重陽節(jié)左右,賞菊。老舍先生的哥哥很會蒔弄菊花;ê荃r艷;菜有北京特點(如芝麻醬燉黃花魚、“盒子菜”);酒“敞開供應(yīng)”,既醉既飽,至今不忘。
我不贊成搞菊山菊海,讓菊花都按部就班,排排坐,或擠成一堆,鬧鬧嚷嚷。菊花還是得一棵一棵地看,一朵一朵地看。更不贊成把菊花縛扎成龍、成獅子,這簡直是糟蹋了菊花。
賞析
寫的是北京的秋花,其實不一定是北京的,不過是以北京所見為觸媒。寫的是花,寄托的是人,是思緒,是情感,是懷念。
首寫桂花,可其實北京的桂花并無可寫,“不多,且無大樹”。頤和園里有幾棵,“沒有什么人注意”,是遺憾;此花不著名,北京人亦無欣賞。藻鑒堂的兩棵,是種在盆里的,“不到一人高!”——這里汪老用了一個感嘆號。這是汪老的一個行文特色,以語氣表達內(nèi)心的情緒與贊美,聲口畢肖且省略了許多字。這是他與其他作家不同的地方。
該節(jié)寫的其實是汪老的回憶與懷念。開篇引出的,是《紅樓夢》中薛蟠老婆夏金桂家的“幾十頃地桂花”,在說明桂花以多為勝。由桂花之多,又想起四川新都的桂花,引出楊升庵。
這里插進了一首七言絕句,寫得不錯,因為有變化:“桂湖老桂發(fā)新枝,湖上升庵舊有祠。一種風(fēng)流誰得似,狀元詞曲罪臣詩。”今人作古詩,我總覺得得形遺神。但是汪老的卻有味。我想起郁達夫,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史上,在白話散文里融入自創(chuàng)古詩的,就我有限的閱讀,僅郁和汪老。汪的又比如《昆明的雨》里的“蓮花池外少行人,野店苔痕一寸深。濁酒一杯天過午,木香花濕雨沉沉!钡形。
寫楊升庵多于桂花;ń枞硕,人因花而愈“香遠益清”。新都人為楊升庵在桂湖建祠,他死后若有知,亦當(dāng)欣慰。去新都,一定得看桂花,且要往升庵祠一謁。
寫菊花,卻不是以直接描寫菊花開篇,而是以廣交會上一方要扔一方要買的故事引入,趣味盎然且見理念之高低。以此證明兩點:“一、日本商人有商業(yè)頭腦,任何賺錢的機會都不放過;而我們的管理人員是老爺,到手的錢也抓不住。二、中國的菊花好,能得到日本人的贊賞!蔽翌H憮然而感慨,汪老此文寫于一九九六年中秋,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二十多年,可是這種現(xiàn)象仍然存在,國人啊,有時候真的是讓人既愛又恨!
這一段文字關(guān)于菊花寫得多,也扣了“北京”的題。有總有分,有比較,都在突出北京的菊。
中國人長于藝菊,全國有幾個城市的菊花都負盛名,這里突出、強調(diào)了北京!以谟裣獛熢嚎催^菊花展,一盆摞著一盆,很多、很盛;不過有汪老在篇末所說的那種嫌疑。汪老不贊成搞菊山菊海,讓菊花按部就班排排坐,或擠成一堆,“菊花還是得一棵一棵地看,一朵一朵地看!蔽乙詾椤昂吖滩豢缮伲∷矂e有風(fēng)味!保ㄖ熳郧濉逗商猎律罚R躁嚾萑,雖然能打動人心,可有時美的品味也需要“獨處的妙處”。想當(dāng)年陶淵明在南山下所采的菊,應(yīng)該不是一大捧或一大把;而李清照“人比黃花瘦”的也應(yīng)該不是挨挨擠擠、鬧鬧嚷嚷的一大團黃。
汪老區(qū)分菊花的品種,首以色。菊花應(yīng)該最初有黃,“鞠有黃華”、“零落黃花滿地金”。那么“明日黃花”中的黃花是指菊花了?蘇軾有詩“相逢不用忙歸去,明日黃花蝶也愁。”(《九日次韻王鞏》)。“零落黃花滿地金”這句似乎也與蘇軾有關(guān)。原為王安石所作,蘇軾認為秋風(fēng)吹不落菊花,被王安石貶往黃州,方見識:“西風(fēng)昨夜過園林,吹落黃花滿地金!蔽乙詾橐娋罩淙铮是以黃色為好,那遍地金黃讓人覺輝煌而又感傷。
但后來各色的菊花都有了,我以為綠菊也別有特色。原來樓下小院里有幾株綠菊,枝若細竹,朵如指甲,每至秋天皆綻放幾朵。雖然小,雖然只有我賞,可是不盡意味,可以撫慰被秋風(fēng)吹涼的心。不過去年我收拾院子,把它們移動了一下,今年卻沒有再開,甚至有死了的跡象。我是一個做了劊子手的罪人啊。
其次,汪老別之以形。就花瓣而言,有平瓣、卷瓣、管狀瓣等。又拈出鎮(zhèn)江焦山的“十丈珠簾”、北京的“懶梳妝”。天南海北,娓娓道來,趣味盎然。這里汪老寫花不僅只寫花,他融入了人生、融入了經(jīng)歷,正如他那些寫吃食的,不可以菜譜看。
汪老在北京所見最好的菊花是老舍家的?墒沁@里也沒有具體寫菊花的樣子和顏色,而是回憶了當(dāng)時友人相聚的情景:“既醉既飽,至今不忘”。讀到這里,人兮花兮,都讓人忘了,汪老寫的到底是人還是花?其實,汪老既寫花又寫人,寫花還是為了寫人、寫生活,寫過去的美好時光,寫他的審美觀念,寫“最后一個士大夫”的生活追求。
作者介紹
汪曾祺(1920年3月5日—1997年5月16日),江蘇高郵人,中國當(dāng)代小說家、散文家、戲劇家。被譽為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代表作品有《受戒》《晚飯花集》《逝水》《晚翠文談》《端午的鴨蛋》等。
1920年3月5日出生于江蘇高郵城鎮(zhèn)的一個舊式地主家庭。1935年秋,初中畢業(yè)考入江陰縣南菁中學(xué)讀高中。1939年夏,考入西南聯(lián)大中國文學(xué)系。1940年,開始創(chuàng)作小說,受沈從文指導(dǎo)。1950年調(diào)入北京,歷任《北京文藝》《說說唱唱》《民間文學(xué)》編輯。1958年,被錯劃為“右派”。64年,參與現(xiàn)代京劇《蘆蕩火種》的改編(后易名為《沙家浜》)。1979年重新開始創(chuàng)作,以短篇小說成就最高。1985年,當(dāng)選中國作家協(xié)會理事。1996年12月,推選為中國作家協(xié)會顧問。1997年5月16日,因病醫(yī)治無效去世,享年77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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