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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稹詩歌中的佛教思想
元稹作為唐代有名的信仰佛教的文學(xué)家，很早就受到佛教思想的影響。為官之后，他不僅頻繁參訪寺院、與高僧往來問道，而且還以詩歌作為弘法工具，在詩歌中描述自己的修行體驗，闡釋佛教義理，贊頌高僧的盛德，與道友交流修道方法。由此可見，佛教思想成為他中晚年之后重要的精神支柱。
1.早年的佛教信仰
元稹一生創(chuàng)作了數(shù)百首詩歌，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詩歌是與佛教有關(guān)的。從這些詩歌中，我們可以看到佛教思想對他的影響。元稹最直接提及自己佛教信仰的詩歌是《離思》詩，詩云：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從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元稹的妻子名叫韋叢，是太子太保韋夏卿的幼女，嫁給元稹時，元稹正身家寒素。貧賤夫妻，相濡以沫，但韋叢年僅二十七歲即英年早逝。后來元稹官居高位，俸錢百萬，妻子卻不能與之共享，元稹極為悲哀，常以詩抒懷。這首詩歌就是表達元稹對早逝妻子的懷念之情。
詩人用了兩個比喻：“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表達了他與韋叢愛情生活之美好、惟一和不可替代的情緒。后兩句則由此而深情地表達“取次花叢懶回顧”的堅貞。元稹說自己之所以能夠做到這么堅貞，一方面是因為自己學(xué)佛修道，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對韋叢的思念。
元稹還在多首詩中提到自己早年信佛，如其被貶通州之后作的《遣病》詩中說：
……
自古誰不死，不復(fù)記其名。
今年京城內(nèi)，死者老少并。
……
以此方我病，我病何足驚。
借如今日死，亦足了一生。
借使到百年，不知何所成。
況我早師佛，屋宅此身形。
元稹由于受到佛教思想的影響，因而在其詩歌中經(jīng)常會用佛教術(shù)語來描述客觀事物。如《杏園》詩云：
浩浩長安車馬塵，狂風(fēng)吹送每年春。
門前本是虛空界，何事栽花誤世人。
唐代的長安，是國際性的大都會，木結(jié)構(gòu)的平房小樓，和深宮宅院，容納了百萬人口，北方多旱，每天滾滾車馬揚起塵土，遮天蔽日。這里借喻長安不僅是紅塵深處，而且有萬丈紅塵。
“狂風(fēng)吹送每年春”，春天的長安又是風(fēng)季，這里借喻中唐以來，朝政多故，年年都有不測之事。
在狂風(fēng)揚塵的春季，桃李杏花在長安城仍然隨處可見。元稹在杏園發(fā)出了如上感慨：萬法本空，出入本空，今天出門不知還能不能回家，又何須栽這一園的花來惑亂世人呢。
2.元稹的贊僧詩
在元稹撰寫的佛教題材的詩歌中，有相當一部分是贊誦高僧德行，或描寫由俗入道的事跡。也有描寫尋僧不遇的詩歌。如《智度師二首》即是描述智度師由戰(zhàn)將投歸佛門的事跡。詩云：
四十年前馬上飛，功名藏盡擁禪衣。
石榴園下擒生處，獨自閑行獨自歸。
三陷思明三突圍，鐵衣拋盡衲禪衣。
天津橋上無人識，閑憑欄干望落暉。
在詩歌中，元稹講說了智度禪師在四十年之前曾經(jīng)是一個馳騁沙場的戰(zhàn)將。后來由于感悟世事滄桑，變化無常，放棄了功名利祿，投身佛門學(xué)佛修道。沒有刀光劍影的廝殺，卻多了一份閑適心情。想想過去曾與史思明廝殺突圍，一切都是過眼云煙。當鐵衣拋卻穿上衲衣之后，自己才真正感覺到一種遠離塵囂的輕松。
關(guān)于描寫由俗入道相關(guān)的還有《志堅師》云：
嵩山老僧披破衲，七十八年三十臘。
靈武朝天遼海征，宇宙曾行三四匝。
初因怏怏剃卻頭，便繞嵩山寂師塔。
淮西未返半年前，已見淮西陣云合。
這首詩歌是描寫志堅師在出家三十年以前曾是一個南征北戰(zhàn)的將軍。在歷經(jīng)世事變遷之后，他才由衷地感覺到人世的無常變化，由此產(chǎn)生對佛門的向往，并在經(jīng)過嵩山拜祭圓寂的禪師之塔后，終于入跡空門之中。
元稹在詩歌中還講述了一些注重說法修定的高僧。他在《定僧》中說：
落魄閑行不著家，遍尋春寺賞年華。
野僧偶向花前定，滿樹狂風(fēng)滿樹花。
詩人由于官場失意，為了消遣苦悶的心境，在這大好的春天來到寺院中欣賞春光燦爛的春景。在這荒郊野外的寺院中，見到一位高僧安坐在盛開的花叢邊靜心禪坐。滿樹春花與高僧相映成趣，令詩人很羨慕這種情景。
詩人還在《寄曇、嵩、寂三上人》詩歌中，以詼諧的語氣說，上人們經(jīng)常向人講說對治煩惱痛苦的方法，卻又偏偏將人生的死苦經(jīng)常講述給我們聽�，F(xiàn)在這些上人不是向人講述痛苦之事，而是告訴人們不生不滅的道理，這使人沒有對死苦等人生產(chǎn)生各種痛苦的恐懼，因而心中更為放松;也不用操心如何對治，因而心中更為清閑。詩云：
長學(xué)對治思苦處，偏將死苦教人間。
今因為說無生死，無可對治心更閑。
元稹還在《盧頭陀詩》中介紹了一位堅持苦行的盧頭陀高操的道行。詩云：
盧師深話出家由，剃盡心花始剃頭。
馬哭青山別車匿，鵲飛螺髻見羅睺。
還來舊日經(jīng)過處，似隔前身夢寐游。
為向八龍兄弟說，他生緣會此生休。
這首詩歌是詩人拜望盧頭陀之后所作，在拜會中，盧頭陀向詩人講述了自己出家的緣由。頭陀告訴詩人，出家關(guān)鍵在于降伏自己的妄心，當你不受世俗之心的牽纏之時，你就能夠舍棄一般人戀戀不舍的俗塵生活，身出家心也出家。經(jīng)過多年之后，詩人故地重游，昔人已去，自己仿佛在夢中游玩，因而，詩人說“他生緣會此生休”。
詩人元稹還寫有一些悼念高僧的詩歌。他的《尋西明寺僧不在二首》即是其中的代表作。詩云：
其一
春來日日到西林，飛錫經(jīng)行不可尋。
蓮池舊是無波水，莫逐狂風(fēng)起浪心
其二
碧澗去年會，與師三兩人。
今來見題壁，師已是前身。
芰葉迎僧夏，楊花度俗春。
空將數(shù)行淚，灑遍塔中塵。
詩人在第一首詩歌中說，在春光明媚的日子里，自己每天都到西明寺，可是物是人非，往昔高僧手持錫杖和經(jīng)行、誦經(jīng)的身影早已不見。寺院中的蓮池中過去是一平如鏡的無波之水，我們現(xiàn)在來到這里，也不要追逐狂風(fēng)起波浪之心。言外之意是讓人保持一顆平靜的心態(tài)。
后面一首詩歌，則是詩人為懷念高僧而作，詩中的師父，詩人并沒有說明是何人，但我們從詩歌的內(nèi)容中可以感知，詩人對這位高僧懷有很深的感情。
詩人去年還曾見到高僧，并還與其對談。而今年來到這個西明寺，只見到高僧所題在墻壁上的詩句。禪師已經(jīng)離開人世。詩人還點明了來到西明寺的時間是楊花落盡、菱角葉長滿池塘的初夏季節(jié)。詩人睹物思人，淚如雨下，更加懷念這位高僧。
3.贊頌道友詩
元稹不僅寫了很多贊頌高僧的詩歌，而且對于那些潛心佛教信仰的居士也倍加敬佩。他曾寫有很多贊頌道友潛心修行，以及抒發(fā)道友之間深情厚誼的詩歌。如其《悟禪三首寄胡果》三首：
近聞胡隱士，潛認得心王。
不恨百年促，翻悲萬劫長。
有修終有限，無事亦無殃。
慎莫通方便，應(yīng)機不頓忘。
詩歌中的胡隱士(胡果)是元稹共同學(xué)佛的好友，他雖然是居士，但卻能夠身在俗世心不染塵。詩歌贊頌胡果習(xí)禪得到了一定的覺悟。而且他的覺悟之處在于他不怨恨人生百年的短促，反而是因人不能得到解脫，而萬劫在六道中輪回感到悲哀。詩人在詩歌中稱贊胡隱士是一位看破人生的真正覺者，他不會因為人生的苦短而抱怨，而是經(jīng)常為在六道中受苦的眾生而悲哀，希望這些眾生都能夠遠離苦海，同登覺岸。
百年都幾日，何事苦囂然。
晚歲倦為學(xué)，閑心易到禪。
病宜多宴坐，貧似少攀緣。
自笑無名字，因名自在天。
《悟禪三首寄胡果之二》是詩人元稹自己晚年對人生和修行的體驗，他體悟到閑靜自在的修禪生活是人生的理想境界。他將這種體驗告訴道友胡果，以共同探討佛法與人生。詩人認為人生短暫，沒有必要為太多的事斤斤計較。人到了晚年就會厭倦世間的很多學(xué)問，只有閑下心來才會達到禪境。詩人認為，當人生病的時候，應(yīng)當安心宴坐，貧窮之時還應(yīng)當少攀緣。詩人將自己的體會告訴胡果，認為這樣就能夠過得安然自在了。
近見新章句，因知見在心。
春游晉祠水，晴上霍山岑。
問法僧當偈，還丹客贈金。
莫驚頭欲白，禪觀老彌深。
詩人講述了自己閱讀經(jīng)典的有關(guān)章節(jié)時，常常會在內(nèi)心中生起種種個人知見和疑惑。詩人還能夠以一種閑適的心境來游山觀水，以體會禪悟的境界。詩人還寫到向僧人求法之時，僧人通常會說些偈語來為他解答，讓他從偈語中領(lǐng)悟到問題的答案。詩人還告訴胡果，不要擔心這么多年修學(xué)，自己黑發(fā)已經(jīng)悄悄地變白，而仍然學(xué)無所成，真正的修禪觀心到年紀大了反而更容易成功。
元稹在《贈樂天》詩中描寫了與白居易的深厚友誼，表達了自己閑適的生活情景，同時也表達了自己看破世事，心無外物的心境。詩云：
等閑相見消長日，也有閑時更學(xué)琴。
不是眼前無外物，不關(guān)心事不經(jīng)心。
4.寺院風(fēng)景詩
元稹還寫了很多游歷寺院，描寫寺院景致的詩歌。他的《古寺》詩便是其中之一。詩云：
古寺春馀日半斜，竹風(fēng)蕭爽勝人家。
花時不到有花院，意在尋僧不在花。
詩歌中描寫了古寺春末一天傍晚時分的景致，此時夕陽即將落山，寺院旁邊的竹林在春風(fēng)的吹拂下涼爽宜人。雖然沒有百花盛開的繁榮景象，但依然有花院存在，還會給我們帶來賞花的機會。此時，詩人筆鋒一轉(zhuǎn)，雖然古寺中有這么多令人留戀的景象，但這并不是自己的目的，自己此行的目的是在尋訪高僧并不是太在意花草。
元稹還在《度門寺》一詩中，贊頌了度門寺環(huán)境幽雅、殿宇莊嚴、法務(wù)昌隆、梵音裊裊的令人向往的人間仙境。詩云：
北祖三禪地，西山萬樹松。
門臨溪一帶，橋映竹千重。
翦鑿基階正，包藏景氣濃。
諸巖分院宇，雙嶺抱垣墉。
舍利開層塔，香爐占小峰。
道場居士置，經(jīng)藏大師封。
太子知栽植，神王守要沖。
由旬排講座，丈六寫真容。
佛語迦陵說，僧行猛虎從。
修羅抬日拒，樓至拔霜鋒。
畫井垂枯朽，穿池救噞喁。
蕉非難敗壞，槿喻暫豐茸。
寶界留遺事，金棺滅去蹤。
缽傳烘瑪瑙，石長翠芙蓉。
影帳紗全落，繩床土半壅。
荒林迷醉象，危壁亞盤龍。
行色憐初月，歸程待曉鐘。
心源雖了了，塵世苦憧憧。
宿蔭高聲懺，齋糧并力舂。
他生再來此，還愿總相逢。
除了上面所介紹的幾類不同內(nèi)容的詩歌之外，元稹還寫有表現(xiàn)護生理念的詩歌。如他的《修龜山魚池示眾僧》中云：
勸爾諸僧好護持，不須垂釣引青絲。
云山莫厭看經(jīng)坐，便是浮生得道時。
元稹在詩中勸寺院僧人看護好放生池，不讓外人前來釣這些被放生的魚兒。詩人說，不要對坐在山間邊看經(jīng)邊看護放生池感到厭煩，這樣做其實就是最好的修行，說不定還是自己得道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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